“可惜,这么一出发人深省的好戏就这样被最后的打闹玩笑给毁了。”范斯远摇头叹息。
明茂官不以为然,也许是刚才亢奋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他马上反驳道:“老百姓看戏就是想图一个轻松乐呵。生活已经够沉重悲哀了,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思考反省这是读书人要干的事情,是当官的要操心的事情,老百姓不会想这么多,他们只会想着吃饭穿衣过日子,只会想着管好自己就行。”
“那你这样说,国家呢,社会呢?百姓都没有责任了吗?”
“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责任和义务,付出和得到应该相匹配,不是吗?老百姓没有这个能力干什么要操这么多的心?不是有句话说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觉得如果百姓能够人人做好自己,那已经就很了不起了。再说了,国家不太平了都不是坏在老百姓手里,干吗要我们承担起这个责任?其实我们的要求不高,谁能给我们安稳的日子,我们就是良民,家有余粮心中不慌,衣食足才知知荣辱,不是吗?”
范斯远一愣,觉的明茂官说的很有道理。这个明茂官一再颠覆他对商人的认知,原来范斯远觉得商人都是一些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无良之辈,看明茂官和婉娘这么处心积虑接近杜玉清,指不定是抱着什么样的意图呢,他跟着来也有保护杜玉清不上当受骗的意思,没想到婉娘行事作风落落大方不说,就是精明圆滑让他暗自警惕的明茂官也有真性情的一面,现在更是说出一番对百姓认识的真知灼见来,让范斯远刮目相看。他从善如流地应承道:“那倒也是。”
明茂官还准备和范斯远好好辩论一番,没有想到范斯远一下这样偃旗息鼓了,顿时有些出拳落空的气馁。
杜玉清暗自好笑,自己家里的长辈们都爱说些家国天下的话题,原来这是天下男人们共同的爱好。范斯远虽然骄傲,但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明茂官的话显然打动了他,他也就不会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而是寻着这个问题自己想下去了。但杜玉清对明茂官前面那句话印象更深刻,也颇为认同。确实,大多数的人都不愿意活在太过沉重的氛围中,总是逃避痛苦和灾难,避免悲伤和恐惧的情绪,而愿意活在轻松和愉快的氛围中,一方面是生活本身的压力使然,一方面是人性中天然的抗拒,毕竟背负着这些负面的情绪让人很难轻松前行。还有一个,杜玉清发现人们普遍有一种有种蒙蔽视线,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的心理。所以生活中会有这么多不能说,不能做的禁忌,唯恐招来不吉利的事情。
痛苦地清醒和愉快地糊涂,绝大多数人选择的是愉快而糊涂地活着。
所以人们看戏喜欢看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的故事,因为它们赏心悦目;结局只接受喜庆和乐的大团圆结局,因为它们给在沉重压力下生活的人们以希望和安慰。
自以为安全,是种视若无睹、推卸责任、心理学通过研究发现,现代人面对压力大多会采取回避态度,明知问题即将发生也不去想对策,
相信你不待见它们它们便不会出现,眼不见为净,
所以他们接受天人感应的说法,相信全知全能的老天会给世人以公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所以,当《窦娥冤》里老天果然为窦娥冤情而六月飞雪、三年大旱的时候,观众们畅快地欢呼,他们回避了追问:如果窦天章没有出仕当官,或者三年后不是窦天章回来巡查,窦娥的冤屈如何能够昭雪?他们遗忘了在现有社会状况下窦娥永远没有昭雪的机会的可能。他们接受了故事,相信了举头三尺有神明。
生活,留给智者的是思考和行动,留给庸者的只是生存。
不过,思考归思考,情绪归情绪,都要能够出乎其中,拔乎其外,不能过多地沉溺于任何一种情绪之中。孔子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就是这个意思。姚先生在讲《诗经·关雎》时曾经讲过这段话,他说:孔安国对此的注释是:“乐不至淫,哀不至伤,言其和也。”朱熹《四书集注》再注说:“淫者,乐之过而失其正者也;伤者,哀之过而害于和者也。”人有七情六欲,但不论什么样的情与欲都要适可而止,无过不及,达到中和之境。
这同父亲讲到的武学中立身中正,不偏不倚是一致的。同中医中讲的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也是一致的,中华传统文化是一个统一的大系统。
觉知是生活中每时每刻的修行。生活即武学;人性即天道、即武道。
觉知、接纳、体验、中和。
觉知,觉知这丰富复杂的人性。
接纳,接纳这包罗万象的社会。
体验,体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中和,中和内外,中和自己。
散场时,他们掀开帘子正要往外走,隔壁雅室的人恰好也走了出来,双方的人打了一个照面,彼此都愣了一下,然后都笑了起来,对方领头的人连声说:“世界好小,在京城都不能碰到,在杭州府却遇上了。”
杜玉清赶紧侧身避开,对方一共四个人,领头那个黑胖个子,笑声爽朗的就是杜玉清认识的人,他是英国公家的老三,郭秉晟,字诚宇的,他以前和杜玉清大哥杜文斌多有来往,杜玉清以前见过几面。第二位是位文气的男子,面容白皙秀气,笑起来温文尔雅;第三位是位健康帅气的男子,和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