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范斯远第二次到西北了,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次出门显得特别兴奋,不顾众人的劝阻,出了京城后便执意要和耿家辉他们一起骑马,还一路纵马狂奔。结果到了旷野,遭遇到迎面袭来的呼呼北风,没有经验的他立时被吹得眼泪直流,不住地咳嗽,但他是不肯轻易认输的人,还是坚持和侍们卫一起骑马疾行,嘴里还不时发出噢噢的长啸,亢奋之情溢于言表。
杜玉清见此情景不禁莞尔,吩咐采薇去烧些姜汤准备着。范斯远本身是跳脱的性格,现在每天都要去都察院当值,必须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四五个时辰,受着各种规矩的约束。对他来说就好比一匹野马被强安上了鞍镫让他浑身不自在,可是理智上他又必须强忍着不耐慢慢适应着,所以到了这一马平川的旷野,周围又都是自己人,他就撒开欢地放纵自己了。杜玉清想:就让他好好地玩吧,玩累了他自然就会回来了。
杜玉清望着远方,灰白厚重的云朵如同一坨坨破棉絮一般层层堆积在天空,广袤的黄土地光秃秃的,上面覆盖着冷冷的白霜,这里的荒凉和江南的绿意盎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杜玉清曾经听说西北有些地方土地非常贫瘠,但贫瘠到这种程度她还是没有想到,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难怪人家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人如果不是穷的活不下去了,谁会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相比较之下他们只是比较幸运而已,并不一定是道德更高尚。
为了这次出门,她做了充足的计划,吩咐耿家辉去准备药品、食物、衣服、被褥、木炭火盆……,当时把耿家辉惊得是目瞪口呆,至于嘛,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再质疑自家小姐的决定,于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命令。当他们出发时面对众人看见他们足足有四辆马车装着备用的物品时惊诧的目光,耿家辉就有些心虚,还不得不做出一副坦然的表情。现在他就不得不佩服小姐的远见了,棉袄、风帽、皮靴都是眼下非常实用的东西。当时是他陪着小姐去了庄子,见着小姐老郑头就向她建议说要多搭一些暖棚安置那些花木,说今年冬天的天气会比以往寒冷,不早做准备那些花花草草就容易冻死。
小姐就很有兴致地和老郑头谈起了天气,问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是不是和去年冬天特别温暖有关。老郑头连连点头说是,说了什么物极必反之类的话。耿家辉听着就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庄稼有大年小年之说,没听说气候也会如此的。但杜玉清显然接受了老郑头的意见,所以就让他做了充足的准备,还给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去的是最严霜凛冽的西北,起码有备无患吧。
所以休息时喝着滚烫的姜汤,吃了些烤得松软的馒头耿家辉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温暖起来,心里对小姐是暗自佩服。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口热水喝都是很幸福的事情了,更不用说还有热汤喝了。小姐总是能考虑周到,让自己和跟随她的人过得很舒服。
和耿家辉有同样感受的还有范斯远,此时的他手脚已经恢复了知觉,他才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和屁股都火辣辣地疼,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兴奋了,骑马过久过猛了。刚才耿家辉招呼大家停下休息时他已经就冻得手脚麻木僵硬,偏腿下马时要不是一旁扶着他的寿安手疾眼快抱住了他,他就会从马背上栽下来。他不得不认识到自己身体太单薄了,不能太逞强了。
所以休息过后,他乖乖地上了杜玉清的马车。却见杜玉清正好整以暇地靠着一个大迎枕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书,壁板上像褡裢一样的布袋子里插着几本书,马车中间摆了张小茶几,上面的茶壶正冒着氤氲的热气,旁边还摆在一碟点心,一碟蜜饯,那神态别提多惬意放松了。他不禁微笑,阿杏真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离开了男人便会失落无措,她是坚强的独立的,总是能随遇而安给自己找到最舒服最放松的方式,甚至反而成为他心里的依靠。
想到这里他不禁问道:“看的什么书?”
杜玉清亮了亮封面,“《瀛涯胜览》。“
”哦,是本海外游记吧。写的什么,有意思吗?”他问道。
杜玉清点点头,微笑道:”很有意思。写者马欢是永乐年间的通事{翻译官},曾随三保公公三次下西洋。书中记述的是他在二十多个番国的经历,航线海潮、山川地理、物候特产、风土人情,着实有趣。“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新奇向往之色。”你知道我母亲的祖籍是在福建,我有些表亲就去过南洋,我曾听他们说过一些趣闻,正好和书中记述的事情相互印证一下。”
“是啊,世界很大,很精彩,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应该多出来走走。“
杜玉清点头同意,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是获得真知和远见的途径,二者不可偏颇。她就是因为跟着父亲去过江南,见过太多迥异的事情,才让她开阔了眼界,放下了许多的偏见。
说到这个话题,范斯远便兴致勃勃的,他说:“你看西北眼下虽然穷苦,历史上却不是这样。我上次来西北遇上了一个马帮,听他们的头目说,从这里出了我们国家是大食国,再往西是欧罗巴,就是原来的大秦国,它们现在分裂成好多小国家,他们有着和我们很是不同的物产,因为前朝在互市管理上非常宽松,对各国到这里的贸易都不限制,所以这条路上到处都是运货的骆驼商队,他说他的曾曾祖父原来是回回人的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