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下起了小雨,站在屋檐下可以看到灰色的天空中垂下一条条细密的微斜的雨线,天井中飘荡着白色的范斯远跨过门槛,从院子的甬道上一步步信步走来,杜玉清就那么看着,他就好像灰色天地间一点亮色,慢慢晕染扩大,带动整个画面都生动活泼起来。只见他身上穿着杜玉清前段时间送给他的新衣,隐竹纹图案的湖蓝色绫绸,内衬绣着连绵不断万字纹的雪白衣襟,腰束玉带,头戴士巾帽,就这么自信雍容地走了过来,真是个谢家宝树,青骢俊骑的俊才人物!杜玉清感觉眼前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面庞、身姿是熟悉的,但那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的少年风采又是陌生的,佛语有云:“相由心生,境由心转”,自己则是情随心生了,之前总是看他不顺眼,现在情动了又处处看到他的好,心里混杂着又是愧疚又是甜蜜的复杂情感。
昨天晚上,面对着范斯远那热泪盈眶的眼睛,杜玉清心里骤然绞成一团,有惶恐有释然,酸涩无比。这个人,她差点就天人永诀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动了,站在那里痴痴看着对方,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的话,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那个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她的人生如果没有他可真是无法想象。
范斯远越走越近,谁都可以看出他眼睛明亮精神抖擞,显然是睡了一个好觉。杜玉清觉得满是欢喜,那种满足都快要溢出来了。
“来啦?”杜玉清说。
“来了。”范斯远目不转睛地看着杜玉清,傻呵呵地答道,情不自禁的笑容从嘴角溢了出来。
宁夏和采苓不由得对视了一下,发出了一丝苦笑,他们发现自从昨晚以后杜玉清和范斯远只要在一起两人似乎都变得傻乎乎的,回来的路上如此,吃饭的时候如此,今天见面怎么还是如此。两人也没有说什么话,就是相互看着傻笑,尤其是范斯远一直盯着杜玉清,杜玉清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
最后还是杜玉清理智一些,一边让范斯远去洗漱,一边吩咐厨房为他煮了一些稀烂的面条,让他吃了以后回去好好地睡一觉,以便用饱满的精神应对明天的考试。
“给。”杜玉清递给他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为三天考试预备的食物和简单的生活用具。食物多是馒头、熟肉、干肉和咸菜,比较经饱耐放的东西。
“噢,你辛苦了。”范斯远看着杜玉清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满是感动。他们昨天回到杜府时已经很晚了,阿杏显然为了准备这些东西又忙活了很久才去睡的,今天又一大早起来为他安排早餐。
“你考试时悠着点,不要太累了,晚上早点休息,不要挑灯夜战坏了眼睛。”杜玉清递给他一件长棉袍,让他晚上当被子盖。
“你放心吧,我只要能进二甲就行,不会太使劲的。”范斯远笑着说,旁人听了也许会觉得他太骄傲了,仿佛这会试的二甲对他来说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杜玉清因为了解他的学问倒没有在意,她把理解的重心放在他话里另一层含义里了。因为现在对他来说是非常时期,他不会全部发挥自己的才学,以免过度张扬引起刘瑾等人的注意,反而不美。时移世易,范斯远也学会了审时度势,这让杜玉清觉得既心酸又欣慰。人的成长往往是因为受到挫折打击后的领悟和学习。
杜玉清好像把话都说完了,看着范斯远好像言有未尽地盯着她,忍不住脸一红说了一句:“你安心考试,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好,那你等着我。”范斯远眼睛一亮,这下满足了。
“我知道了。”
“那你等着我。”
“嗯。”
“那我走了。”
“你走吧。”
范斯远的小厮寿安是个老实人,他这几天没有跟在少爷身边,更不知道少爷被绑架的事情,昨天晚上是奉家里范夫人的命令来给少爷送东西的,结果却发现少爷根本不在杜府,问寿平时他又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肯说。后来晚上少爷终于回来了,面色青白却精神饱满的,寿安急忙把范母交代的话说给他听,他显然心不在焉的,一直在那里呵呵傻乐。现在寿安又发现了原来不止少爷一个人傻,杜小姐也变傻了。他们俩好啰嗦哦,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
宁夏着急了,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们两人怎么还没黏糊完,一转身,面对小姐清冷的目光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一下醒悟过来:小姐对范公子傻,对其他人可还是一如既往地精明哪。
“你们路上务必小心,好好地把范公子安全送到。”
“是。”
正说着,杜文智一帮兄弟涌了进来,一个个叫道:“嘉善,原来你在这。害得我们好找。”或者和杜玉清打招呼的。清晨宁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三哥杜文锦瓮声瓮气地嚷嚷道:“我说嘉善准在这儿你们还不信。”
杜文智笑着朝杜玉清眨了眨眼,说:“是,是你料事如神。”然后就把目标对准了范斯远,夸赞他精神饱满这次考试定能正常发挥蟾宫折桂。于是众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地都給范斯远鼓起劲来,还非要一起把他送到考场去给他壮行,范斯远心里暖洋洋的。
“那我走了啊。”范斯远对杜玉清说,他们两人的目光越过众人在空中交汇。
“好,一切顺利。”杜玉清说。
“嗯,你也是。”
杜文智、杜文胜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眼睛的玩味不言而喻。然后杜文锦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