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所言,是否过于危言耸听了?”周菀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皇帝叹了口气,道:“阿宁还是太年轻了。”
周菀有些不解。
“你理解的,还是太浮于表面了。世人的心理,从来都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主强则臣弱,主弱则臣强,为君者,以臣工御万民,若是压不住臣子,则民反臣逆。人心一旦有了yù_wàng,而这yù_wàng又有了间隙,人心欲壑难填,便再无天子之惧,东汉王莽、董卓便是实例。”
皇帝的声音似是隔着悠远的旧时光,忽远忽近,恍恍惚惚。
“舅父当真如此不看好太子表哥,那为何还要立他为储君?”周菀反问。
“他是嫡长子,要立也只能立他。”皇帝认真的看着眼前一心为长子进言的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目顿时舒展了开来,“他也是个能听得进他人意见之人,若得贤臣良将辅佐,国朝也算安稳。只是能臣易得,忠将难求啊。”
“舅父似乎对于将领十分忌惮?”周菀嘴角擒着笑意,盈盈问道。
“书生造反三年不得,而大军压境,才是真正能够威胁到皇帝。”
周菀点点头,“可舅父当年为何对父亲如此放心?”
周菀心中想到,若是父亲周瑾仍然在世,按照皇帝李宏的想法,应当已经决裂,形如陌路。
“你父亲自来与旁人不同,朕与他相识于微末之时。”皇帝的声音里满是感慨和追忆。
周菀却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说起他与父亲的往事,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朕当时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虽为嫡子,然而父皇另有爱宠,而你父亲,家中有异继母,心思十分狠毒,心机深沉,十岁之前,你父亲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便是多亏了这位好继母不遗余力的捧杀。幸而,凤卿突然有一日,偶然得知了继母的计划,进而奋发图强,才有了后来闻名大燕的神将周郎。”
周菀脸上露出一个笑意,有些诧异的道:“倒是不曾听闻还有这般过往。”
“你父亲的人生,很是传奇,当时京中都称一句:一见周郎终生误。”皇帝的语气中,满是惋惜之意。
周菀的心也跟着摇摆不定起来,她不知道,父亲的死,皇帝究竟参与了多少,这一次的试探恐是无功而果了。
“舅父便是因为与父亲年少相识,便如此信任?”
皇帝轻笑一声,道:“朕与他识于年少,互相扶持着共同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他成为了国朝最年轻的将军,而朕,也从十子夺嫡的泥潭中突出重围。朕从来没有不信任过他,不过是他……”
皇帝似是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周菀心念一动,皇帝的意思是,他信任父亲,父亲却并不信任他。
父辈之间的纠葛,她本不想掺和,但是奈何父亲死亡疑点重重,半年前被流放的王司徒所言,她其实并不尽信,他所说之话也许是七分真三分假,为杀一将而使瘟疫废一城,其中干系巨大,不是杨清一个人便能做得出来的,而杨清与匈奴向来过从甚密,这其中,恐怕还有着匈奴,甚至是西宁人的影子。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大燕得一神将,百战百胜,不仅是直面燕朝怒火的匈奴觉得如心尖刺,怕是西宁人也觉得坐立难安。
毕竟,匈奴一平,下一个,便是兵弱国衰的西宁了。
周瑾的死,如果皇帝参与了,那么他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而如果周瑾的死,没有皇帝参与,那么以他对神将的看重,必然会将事情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那么很明显,无论皇帝有没有参与,父亲的死,皇帝心里都是身份清楚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却并不想向外人道。
周菀自八岁那年,父亲战死,便入宫被太后教养,幼承庭训,皇帝向来对她关爱有加,她的内心里,是并不想怀疑他的。
“阿宁也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幼鹰长大,总是要振翅高飞的。”皇帝看向周菀,满眼里都是欣慰,就像看到一棵树苗在自己的细心呵护下,终于成长为了参天大树。
周菀娇笑着道““阿宁不想长大,想永远做舅父的小棉袄。”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形势比人强啊。”
舅甥二人其乐融融,乾元殿外却有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太监匆匆入内,那小太监眉目间都是喜色,行色匆匆的入内,弓着身子走到大太监王安身边,压低声音低语几句。
王安脸上有些不敢置信,反问道:“此事当真?”
小太监一脸郑重的点头,道:“小的如何敢欺瞒公公,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是柳承辉大人带进宫来的。事关重大,小的不敢怠慢。”
王安点了点头,“你这事办的不错。”
说完便一脸喜色的走到皇帝跟前,弓着身子道:“陛下,大喜啊!”
皇帝笑骂道:“你这老货,突然跪下来,吓人一跳,有什么喜事?若不是喜事,仔细你的皮。”
周菀轻笑一声,道:“舅父且先听一听便是,王公公自来稳重,怕是真有什么大喜事呢!”
王安忙笑道:“陛下,可让郡主殿下给说对了,三皇子平安归来,可不是大喜事吗?现在正和柳承辉大人一起在殿外等候呢!”
皇帝愣了愣,复又笑了笑,道:“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速传!”
王安忙站直了身子,扬了扬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