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懋修怕两人在灵前撕打起来,连忙做着调和,找些话来岔开话头,用眼神示意范进赶紧离开。可是范进仿佛突然变得愚蠢,于张懋修的提示充耳不闻,依旧在那里与顾实交谈着。
顾实只与张舜卿见过一面,并且只是惊鸿一瞥,以通家之好的身份来见个面,张舜卿便告辞离开。他是个守礼君子,见到女人就会主动错开眼睛,并不会特别仔细地去看。但是对他来讲,这一面也就够了。毕竟他与自己上个妻子也只是成亲当晚才见到,在那之前是不曾谋面的。
他不是一个好涩之人,以他的相貌家室,在风气开化的东南找一个美丽女子,或是吸引几个小家碧玉都非难事。但是严守礼法的顾实,向来信奉娶妻以德的原则,对于女子容貌本不十分在意。他上个妻子也谈不到很美,但是人很端庄贤淑,对丈夫百依百顺,这便足够了。
在妻子死后,他又是壮年,自然有人提出过续弦。只是那时他刚把家产都给了家中几个兄弟,免得他们为了分产业打闹,没有了安身立命的来源,也就谈不到成亲的事。他不是一个想要靠当某人女婿飞黄腾达改变生活的性子,自认为对**方面也没什么需求,可是与张舜卿那仓促间的一次相见,他的心在那一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一样,竟是一时间忘形地呆在那,就连张居正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在意。
人世间竟有如此佳丽?他回到住处时,脑海里反复闪现的依旧是张舜卿那美若天仙的容貌。从张居正的话语里,他隐约感觉到其在暗示什么,他是老实不是愚蠢,并不是个榆木脑袋,听得懂张居正的暗示,并为这种暗示而有了一种莫名兴奋。一向稳重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莫名地兴奋感,这种感觉他说不出滋味,只是觉得身体在燃烧,心情格外激动,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不管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因为脑海里反复闪现的都是那一道倩影,其他的什么都入不了心。
那一晚他梦到了自己成亲的时候,揭开盖头,出现的不是自己那虽然相貌普通但和自己相敬如宾的亡妻,而是张家小姐。那一晚他辗转反侧,那一晚他连续做了几个梦,梦里的人都是她。
随后的交往中,张居正终于透露出招婿之意,顾实也表示了同意。即使随后张居正坦言女儿已非完璧,他也并不在意。
顾实是个很讲礼法的人,对于女子婚前失节其实非常介意,但是只要是张舜卿,不管是被迫还是被骗又或是心甘情愿与其他男子做了什么,他都不介意。他爱她,她愿意接纳她过去的一切,只要成亲之后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成亲前的事他不在乎。
他可以感觉的到,女子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张居正以及张嗣修都想给两人制造见面的机会,但是每次张舜卿都拒绝露面,压根连话都不想和自己说。张居正也委婉地表示过,自己的女儿被宠坏了,有些骄纵,脾气不好,绝不会像自己去世的妻子那样温驯可人,对自己百依百顺,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不在乎。只要是和她成为夫妻,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他相信靠着自己的温柔,早晚可以软化女子的心,让她安心与自己做夫妻。
张文明的死对顾实而言,只是一个长辈的离去,他所想的是未来岳父的身体怎么样,舜卿会不会因为祖父的死而难过伤心,她的身体如何。他想要表示一下慰问,可是男女有别,他又不敢张口。至于张文明死去带来的一系列朝局变化,又或者张居正的去留问题,对顾实而言,压根就没想过,对这些问题,他没有概念。
他不是官场中人,即使如今做了四品官,其实也就是个领俸禄的,于自己的工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更没有官员自觉。每天在衙门里也只读书不管事,或者说不知道该管什么。在他看来丁忧也好,在职也好,都没什么区别,做不做官都没有关系。
对于范进的名字他是知道的,张居正当日也向他透露过张舜卿与范进的关系,他自然也表示不会介怀。可这种大度是对张舜卿,不是对范进。
一见到范进他就忍不住想到,自己未来的妻子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所欺骗引诱,乃至失申于他。脑海里反复闪现的一个画面,就是美如天仙的妻子与这个男人同床共枕任其予取予求的情形。
这一点已经令他感到难以接受,更让他觉得无法容忍的则是范进的态度。他对自己没有丝毫愧疚,反倒是一副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言语里透露出的信息,是压根不相信舜卿会和自己成亲。
一想到其与张舜卿曾经的关系,顾实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践踏,无名的怒火在周身燃烧,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他想要挥出拳头,重重打在这个家伙脸上,再告诉他舜卿是自己的娘子,不许其再有非分之想。可是……他做不到。
从小到大,顾实都是个正人君子,忠厚朴实,不会与人争斗。他不曾与人动过手,即使吵架也没有过。一个大家族里,难免有利益上的争夺,并因此导致明争暗斗,每当这种争斗涉及到他时,他都会选择退让。不管是田地还是店铺房产,只要争,他就退。
不争不斗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虽然这次他破天荒地愤怒,但是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