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屈广全和六个业务员轮流模拟医院采购流程,七个人都是非常投入。一抬头,太阳就已经偏西了。
屈广全拿出笔记本,总结:
“今天大家的表现不错,尤其是向天亮,对于医院情况的了解,很细致,无论是院长角色还是药剂科科长都把握的很好。还有白国华对于医院常用中药材的了解很到位。”
屈广全弯腰从抽屉里拿起一沓资料:“这个是咱们公司张晓芬根据市场最近行情做的供货价目表,一人一份,明天你们来的时候到张晓芬那边测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拿着实物报价。”
杨锐脸色一变,和刘连发咬起了耳朵。
刘连发推了推眼镜,起来坐下几次,终于举手,“屈经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咱们不是厂办大集体吗,张晓芬来考我们不是太合适吧?”
“有什么问题吗?”屈广全一愣。
“好像国家有政策吧,必须是商品粮户口的才能够转大集体身份。那也就是说,张晓芬在咱们单位只能够是临时工,我们才是正式的。让她来考我们,名不正言不顺。”
屈广全差一点没被气乐。
张晓芬要是临时工,那自然堂就没有正式职工!
看着屈广全面色不虞,向天亮站起来:“屈经理,参加自然堂招工考试,厂里面有规定,咱厂职工子弟里面必须是吃商品粮户口的才能够参加考试。农业户口,不允许报名。”
“我也是农村户口。”屈广全指着自己的鼻子。
“您不一样,您是屈厂长的儿子!”杨锐小声说。
屈广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为了自然堂有个正式身份,什么狗屁制药厂职工子弟,要你们这些人作甚!我到社会上招聘那些有能力有经验的多好!
市场经济的大潮已经滚滚而来,能力才是第一位的,桥州城市户口算个什么玩意儿!
我是照顾你们可好。
但是,六个人居然都是一付同仇敌忾,那种生为贵胄的骄傲明显摆在了脸上。
户口当年可是身份的象征!
城市户口是亲生嫡子,农村户口是庶出、野生!
还有什么体制下的工人身份,大集体的就比街道那种小集体身份高贵,国营的也分地方和国家直属。
一级一级,等次分明。
刘连发说的也没有错,当年无论什么性质的招工提干,都有个硬性政策,就是要求非农业户口,又叫城镇户口,商品粮户口。
也就是说张晓芬、黄新东、钟灵芝他们,明面上是不能够算依附在厂办企业的自然堂药业的正式职工的。
而招过来的这些职工子弟才是正式的。
这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笑谈。
但是,但是的但是,这些观念最起码是十年二十年形成的,对于刘连发他们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想让他们接受自己的观念,必须得亲历了社会大变革,才能够改变他们的三观。
屈广全坐在那里喘了一口长气,“刘连发问的这个问题,看样子是大家的共识了。我不想过多解释,只说三点,第一我们只是挂靠在服务公司下面,最多算个分支机构,第二,我们自负盈亏,不向厂里面要一分钱的投入,第三,不远的将来,大集体将不复存在。我们不再分什么户口身份,只论你的贡献大小。”
刘连发站起来:“屈经理,我们就是奔着大集体才考过来的。我们的国家是社会主义所有制,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国家公有制的基本是不会动摇的。”
屈广全敢说不字吗?那个年代这个可是大政国策,国家根本!
屈广全站起来,翻开早上才看到的一张报纸,递给刘连发:“你们应该听说,今年四月全国人大刚刚出台了一项政策,叫厂长经理负责制。我和厂里签的协议,就是经理负责制。也就是说,自然堂药业,我说了算。”
刘连发看了一眼屈广全:“算我多嘴。”
屈广全不想太多纠缠于此:“我更希望你们看到的是自然堂药业是一个崭新的企业。一个量才而用的新型企业,在这个企业里面,不论户口,不论你的学历,只看你的能力大小,对于企业发展的贡献大小。”
向天亮感到胸中豁然开朗:“屈经理,就是将来咱们分进来大学生,也不一定就比我们的地位高,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不要以为张晓芬是农村户口就比你们差多少,你们明天早上,可以早起来一会儿,到样品行去看看,看看张晓芬一天能够订出去多少货!你要是觉得自己行,我可以给你机会比试一下。”
刘连发和杨锐面面相觑。
真不敢比!
他们俩是实战成绩最差的,也是认识中药材最少的。
六个人走后,屈广全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
能怪他们吗?还真不能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观念,就像那天马斌回答价格双规的答案一样,“存在即合理”。
八十年代应该算是中国数得着的完美年代了。相对来说,贫富差距,城乡差距应该是最小的。
而且,从原始社会到今天,什么时间人都是分阶级的。不错,法律上是人人平等。但是,可能吗?
一个送快递的快递员和马云能平起平坐吗?不可能的!
一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因为没有钱,可能没有女孩喜欢他,爱他,嫁给他!
而一个塌了鼻子秃了顶,甚至不能够人事的老家伙,只要是身价上亿,哪天动了色心,就有无数的美眉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