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遮掩了半片天光,铺设了一地的黄。院里的孔雀畏寒,早早躲进了木巢里缩着。秋朗的天气下,有一种心如止水的悠然。
太后掀开茶盖,一阵云雾腾然飘起,她将鼻翼靠近了些,品呷道:“庐山多雨,云雾茶岁贡不多,难为你们几个都送到哀家这。
皇后已经显怀,身子却未见圆润,她一手扶着腰身,笑道:“儿臣怀孕后不适饮茶,更兼云雾茶珍贵,自然先想着孝敬皇额娘。”
贵妃本就不喜奢华,觐见太后便更着沉稳,一身墨兰常服上只绣了平针柏叶,手里的串珠也没有配穗子,比起太后更简素了几分。她稳持道:“臣妾心思与皇后娘娘一样,这便赶巧了。”
太后点点头,看着殿下五个妃嫔,既是宫里的老人,亦是满洲清贵之后,颇为满意道:“难得你们六个一起来哀家这。”她回想起时光悠然一转,不过亦是弹指之间,不禁叹道:“你们几个最早在康熙四年进宫,如今十年有余了。”
时光的回首总是最容易引起人的感慨,在座妃嫔听到太后这话,饶是各个正值青春风华,仍旧不禁感叹不已。
太后近日以来因纯亲王薨逝沉痛伤怀,眼角密不可见的纹路散露出她的离逝悲情,如此一提,便又勾起了愁怀:“你们一起过来是为了安慰哀家。”
众人微微垂首,纯亲王生前与纳兰世家的大公子,亦是大清有名的才子纳兰性德私交甚好,惠嫔是纳兰性德的姑母,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木尧便头一个劝道:“纯亲王英年早逝,臣妾等人也十分遗憾,就连家中的侄儿闻讯后都几欲昏阙。前几日丧仪,皇上跟老祖宗要亲自临丧,多亏皇额娘劝止。您若是再伤心坏了,便无人出来主持大局了。”
太后眼眶微润,话语哽咽,陷入对往事沉痛的缅怀中,“皇帝从小有孝康皇后这么个母族显赫的额娘疼爱,隆禧的额娘却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妃,生下隆禧没几年便走了,后来先帝一心沉溺于董鄂妃的死,对六宫不闻不问,哀家看这孩子可怜,还亲自接到了坤宁宫教养......”太后越发抽噎,“这个孩子,他走得太早了......”
众人闻言均泪意涔涔,荣嫔更是拿绢子拭起了眼角。然太后话语里提到先帝专宠董鄂妃惹来朝内外非议的事,是而无一人敢搭口。
太后兀自抽泣了许久,后悠悠长叹道:“说起来,哀家也才近不惑之年,这生生死死,也经历了几番了。”
皇后连忙道:“老祖宗和太后都是国之典范,皇上又孝顺,将来必定后福绵长,非儿臣等所能及。”
太后点头道:“这些日子听说皇后一直去乾清宫安慰皇帝,辛苦皇后了。”
晢瑛撂下茶盏,恭谨道:“儿臣职责所在,不敢向皇额娘邀功。好在皇上心系国事,虽然伤心,如今渐渐也肯理事了。”
太后投以赞许的目光,“嘱咐皇帝别操劳太甚。”她摊了摊手,“好在有你们几个肯常过来,哀家这心里许多事才能纾解。”
贵妃一以贯之的平和宁静,拉回了众人沉浸的思绪,“这几年宫里的人渐渐多了,臣妾怕搅扰了太后,心里纵然惦记,却也不敢常来。”
惠嫔与平嫔相视一笑,道:“臣妾也是不敢时常叨扰,皇后娘娘打理后宫本就牵绊,如今怀有嫡子,想来也是跟臣妾一样,想尽孝心也是不能。”
太后略作思索,轻轻捻着手钏,道:“你们几个都是上三旗的贵女,比起那些野路子的莺莺燕燕,还是你们陪在皇上身边,让哀家更放心些。”
众人知道太后意下所指自然是新进之秀的绾娘,辛者库贱婢何等低下,擢升妃嫔更是大清开国未有,自然难怪太后介怀。
惠嫔一向以礼教自持,贯是不屑在背后议论,便一味缄默,荣嫔与宜嫔跟绾娘不过是互利,自然也不肯多替她说上一句。倒是少言寡语的平嫔接上了一句:“若是说新秀卫答应,那便也难怪传到了太后这,听说这人不仅妩媚擅宠,还生有异能,口舌津液皆能生香。不然凭着这等出身,也难以入皇上的眼。”
这话让太后听了,便更惹起一身的鄙夷不屑,“什么异能,不过是奇技淫巧!皇上一时图新鲜也罢了,若惹得人人效仿,岂非坏了宫里气候!”
未曾意想太后对绾娘厌恶至此,荣嫔没敢看着太后,只能小心圆场道:“平嫔姐姐说的不过是宫人讹传,自然是有心之人捧杀的缘故。”她一笑,千娇百媚,“太后宽心,皇上自然是有分寸的。这低贱有低贱的宠法,要紧的关头上,皇上总不会亏待了咱们去。”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太后也不欲在此事上多斡旋。晢瑛却隐隐觉得,太后仍然心存不满。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太后发问道:“后宫琐事多,皇后如今又有身孕,可还应付得来?”
晢瑛连忙道:“回皇额娘,后宫事杂,却有底下奴才一一领命办事,儿臣只需吩咐,尚觉力有所逮。”
延月啜饮了一口茶水,微微低着头。太后沉默了片刻,声音悠长,“外头的事哀家不愿意听,寿康宫的墙也严实,若是还有风透进来,那便是动静太大,哀家不得不听了。”
晢瑛低下眼睛,恭训道:“是什么事扰了皇额娘清净,儿臣虽然无能,也理应为皇额娘清理。”
贵妃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手里微微拨弄着串珠。
太后潦潦说道:“无能不无能,哀家也不想苛责,只问皇后一句,后妃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