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见着这老翁如同老鼠见了猫,身子畏缩起来,低垂着头避开他的视线,“主子。”
“你面上怎么回事?”老翁审度的目光剽过石熙载,自带久居上位者的威压。
经此一问,蒙面人索性将面巾摘去,鲜血顺着疤痕蜿蜒而下,甚是骇人,斜跨一步挡在了老人与石熙载之间,沉声道:“卑职与这叫花子起了争执,乃拳脚之事,当以武林之道解决,还请主子准允。”
“一个乞儿与你过招还伤了你?七啊,你是越来越不顶事了,带他去城外处理了,别脏了这地儿,完事来府上找我。”
老翁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挖苦蒙面人,石熙载记忆中凶恶的蒙面人此刻却谦卑地应和着,扯出笑容恭送老翁离开,面上血流得更多,背在身后的手对石熙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不知这老翁是何人,但石熙载隐隐感到不安,就如蒙面人所言装作一个初入江湖不谙世事的小叫花子,偏头看着红袖招楼里的窗户,仿佛来这就是为了一睹风月。
又细细端详了石熙载几眼,老翁才往路旁停着的马车行去,蒙面人正暗自松了口气,红袖招的大门此时再次吱呀一声打开,惹得人神经一紧,自内出来个头戴纱幔的女子,微风吹起,勾勒的身姿曼妙不已。
“大人,您忘带这盒子了。”
石熙载听得声音才惊觉这女子是姜太傅的谋士琴泣,怪哉怪哉太傅谋士竟是个花娘?那那老翁可是他此行要找的姜太傅?
听得琴泣的声音,姜太傅自马车内探出身子,笑道:“原就是送与你的,倒是怕你再推辞,收着吧,正配你的肤色。”
说罢又坐回车里,车轮滚滚,留下一串张狂的笑声。
琴泣打开盒子便见一羊脂美玉镯躺在其中,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心道姜家愈发阔绰,随手将盒子递给身旁的哑丫鬟,眼神略过仍杵在门口的两人,在石熙载面上愣了稍许,反身就往门里走。
“女……先生留步,她……还好吗?”石熙载不愿称呼一个花娘先生,故而有些迟疑,全看在祁采采与她交好的份上再叫这尊称。
说来知晓琴泣与祁采采拜了金兰纯属是因着祁采采写回给朔方的家书里提及过,那时祁隆已在回纥有半个年头,祁夫人愈发把他看做亲儿般对待,也就拿着采采的家书与他说道,虽埋怨采采做何事都依着性子乱来,但末了又是怜爱地叹息说琴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家不贫世不乱有何人愿去那种地方卖笑呢。
想到祁夫人石熙载心里便愧疚万分,都怨他太急于将太子拉下马,搜集了那些证据最后成了姜太傅对付祁隆的法宝。是以如今他连问候祁采采都显得无力,只想知道她还好。
但石熙载的话确实激怒了琴泣,他俩同为姜太傅做事,自石熙载知晓她与祁采采交好便互相守着秘密不让祁采采知道,可这次那些朔方收集来的证据却害惨了祁府,他有何脸面还来京城,还提起采采?
“当与你无关了,还是回你该在的地方,说不定万世之后你所做的恶行会被宽宥。”琴泣冷声说罢,未再停留,推门进去,事实上石熙载所问的亦是她担忧的,在那看不到的宫墙深处,采采可还安好?
红袖招的门重重关上,蒙面人饶有兴致地问石熙载:“你做了何恶事惹得好脾气的琴花娘翻脸?不过你这些年都在县京吗?怎么识得她?”
“刚才的老翁可是姜太傅?你可能带我去见他?”石熙载不答蒙面人的话,自顾自问着,刚才之前他还在犹疑究竟要不要去见姜太傅,毕竟他私自离开朔方扰乱了姜家的计划,今后未必再会得到重用,若还跑到太傅府兴师问罪怕是他砦家可能平反无望,但琴泣的话令他负罪感更甚,怕是无法为父亲洗刷冤屈了,他该珍惜当下的,他要救采采和祁将军。
蒙面人不知石熙载在想什么,嗤笑道:“那不是你该见的人,就如琴花娘所言哪里来回哪里去,县京城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为何处处阻挡我,非要赶我离开,且刚才姜太傅看我时你非常紧张,究竟为何?”
石熙载盯着蒙面人,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紧紧逼问。
揩去面上的血,毫无痛觉般将那破了的面巾再次戴上,蒙面人眼神暗了暗,笑道:“桀桀桀,何时轮到你质问我了?我救你可是你爹用重金换的,莫要辜负了你爹的用心,你兄长姐姐的牺牲,好好活着吧。”
“要怎么好好活着!你若不告诉我我仇家是谁我会一直心心念念报仇吗!你让我混进朔方军营,你让我勿忘爹娘兄姐惨死,如今又让我好好活着,我害惨了收留我的人家,我该死,我怎么配还活着!”
石熙载强忍着泪水怒吼着,一拳捶在身旁的树上,树干摇了几摇,枯叶飘零。
蒙面人赶忙环伺了周围,见没人听见才吁了口气,今日经历地远比他杀人灭口要惊心,果然保护人最是辛苦,他手上满是鲜血却在见到这孩子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真是不顶事了。
“我现在要去太傅府,有些事并非三言两句能解释清,今夜三更在郊外破庙等我,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还有两载他才能功成身退,但这些年的血雨腥风过来,他已然觉着累了,杀过襁褓中啼哭的婴孩,拄拐难行的老叟,看家护院的土狗,他一直听从姜太傅的话不留活口,只是这日积月累下来他那复仇的心渐渐淡了,看到故人之子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