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阳吐出一片瓜子皮:“早着呢……水阳江都还没过呢。”
“听说过长江还要换船是吗?”
“嗯。”黄阳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过去都是要乘客下船,坐船过江之后再换成新的列车。可麻烦了。现在有了专用的摆渡蒸汽轮船,只需要把车头卸下来之后,然后第一节车厢前头有挂钩,用这么粗的绳索与摆渡船上的蒸汽机连上,车厢就可以通过铁轨开到摆渡船上。用摆渡船把所有的车厢都运到了江北之后再重新编组,成为一列新的列车,就可以继续向北出发了!”
“还真是麻烦呢。”程祁不禁为之咂舌。黄阳却道:“这已经很快了,乘客都不用下车,托运的货物也不用来回搬运。现在倒腾一次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原来的话差不多半个白天就折腾过去了,要是在晚上过江的话那更是麻烦。现在晚上过江也很方便、”
程祁还是道:“如果长江上能修大桥,可以过铁路的大桥就好了。”
黄阳觉得他想的有点儿绕远了:“长江水流这么急,江面这么宽,怎么可能会修桥?至少我看一百年来别指望了。”
他话音未落,另一张桌上却传来一声轻轻地嗤笑。
黄阳与程祁一起侧目而视,只见那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对美若天仙的主婢。坐在桌边的姑娘梳着仕女髻,穿着鹅黄色渐变色的襦裙,胸前横摸着一道粉色的飘带,女婢穿着与她相仿,只是不论材质还是做工都要远远的逊色于她主人的那一身衣服,更不用说两人在首饰上的差距了。
程祁却被那位姑娘带着的墨镜吸引住了——眼镜并不算是个稀罕物件,早在东汉时期便有雏形,进入宋朝以后,随着光学的发展,关于透镜的认知水平也在逐渐增长。经历了工业革命之后,玻璃已经逐渐普及到一般的中等人家,程祁家的书房就安装了几扇玻璃窗户,采光效果比传统的纱窗不知要好多少。
作为矫正视力工具的眼镜自然也在诊所有出售,但仍然是读书人专宠——一般干苦力的也用不上这东西。除了读书人之外,恐怕也就只有算命的瞎子会用它,而他们用的不是近视眼镜也不是老花眼镜,通常是墨镜。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墨镜通常只有遮丑的功能,而并无时尚的作用。这种小道具还没有成为后世某某时装周上流行的所谓轻奢品,以至于程祁注意到那位姑娘的鼻梁上驾着的是一副茶色墨镜时,不禁有些惋惜: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儿,为何却双目不良呢?
或许黄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故而并没有出声。只是他的那位书童就没有这么好的修养了。当即便斥责道:“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发笑?”
那丫鬟倒也是个刁蛮的姑娘:“你这人说话好奇怪,我笑我的,与你何干啦……就算是笑,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更何况你还跟了个不学无术的主人。”
黄阳脸色一变,心里估计早就把那个丫鬟的嘴巴撕碎了。
他的书童也是个暴脾气,若不是看那个丫鬟身娇体柔是个女孩子,已经一拳头挥过去,不要怂,就是干了。
倒是那位坐在那里的姑娘出了声:“丹儿,不得无礼。怎么说话呢。”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对主婢都是操着余杭一带的越音,婉转清丽,好似黄鹂空谷,可程祁就是觉得小娘子的声音比丫鬟要好听许多……起码五十倍是要有的。
姑娘站起来向两位小郎君福了一个万福:“两位郎君恕罪则个。家生小婢没有出过门,不晓得外面的规矩,冲撞了二位,还请多多包涵。”
宋朝的规矩就是这样,仆人与仆人吵架,主人同主人说话。小娘子开了口,黄阳家的书童就没资格说话,只能瞅着自家的郎君。
黄阳也不是非要与小姑娘一般见识。他也起身道:“言重了,言重了,都是在下驭下不严。”
程祁站起来做个和事老:“好了好了,都是一场误会。这位小娘子您也还在等着用餐吧。不如过来一起拼个桌,大家一起出门在外也是个缘分。”
那女子倒也大方,真就过来落座,互通了名姓。原来此女姓华,闺名芳芙。是余杭一位丝绸商人的爱女,今年年方十七。她此番去东京汴梁倒是别有一番目的。
“难道是探亲?”
“非也。”
“还是去大相国寺上香还愿?”
“也不是。”
“那难道是去东京成亲?”黄阳口无遮拦,几乎惹得那丫鬟又要埋怨,还好他自己抢先道了歉,让别人无话可说。
“其实我是去东京读书的。”华芳芙言语中透着几分骄傲:“今年我也参加了东京大学园的入学会试,不想侥幸入围,居然真的收到了他们寄来的入学通知书。”
黄阳若是戴着眼镜,此刻眼镜一定跌落在地上了。这年头读书的女孩子不是没有,专为闺阁千金们举办的女校在富庶的江南并不少见。不过那里面教的都是一些诗歌文学,插花艺术,讲的都是为人要孝顺公婆,和顺丈夫的道理,传授的都是妯娌有爱,姑嫂亲近的处世良方。一不教授数学与历史这种女人家用不到的知识,二也不会去参加各种大学堂的入学考试,更不用说去考科举了。
“没想到吧。”华芳芙倒是很自鸣得意:“我是跟着家里的西宾先生自学的文法,本来只是一时技痒难耐,却不想力挫群雄,连家里人都没想到,居然戏文里的女驸马落在了我的身上。”
程祁一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