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不是唐太宗,他无法使用太过激烈的手段对付孔家,事实上对于这种家族根本就无法采用激烈的手段。
赵祯一度腹诽汉武帝在独尊儒术这件事上没有斩尽杀绝,既然要独尊儒术,那孔家就是必须除掉的,越早的除掉越方便后世,因为那时的影响还没有扩大。
宗教都是没有家族传承的,耶稣的后人早已消失在了历史之中,佛祖的子孙又在什么地方?
儒学这个学术在华夏变成了一种信仰,也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宗教而又不是宗教的东西。
赵祯固执的认为,只要是信仰就该根除创始人后裔存续所带来的影响,这世界上盲从的人实在太多,人们的固有思维便是圣人的后代也应该是类似于圣人的存在。
对他们进行高标准要求的同时也给了他们更高的荣耀,孔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奉行着极高的道德标准,就是家中的仆役也是如此。
精巧的小铃铛预示着该来的人来了,崇文苑并不是皇帝的后宫,但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从外朝的衙门变成了一个内朝的职司。
对于崇文院的改变朝堂上的臣子是完全没有疑议的,毕竟崇文院原本就是皇帝的藏书之地,编修的事情由三馆负责,只要从崇文院借调书目便好。
大多数朝臣并不知道崇文院的作用,只是觉得皇帝把图书馆给占了也没有什么不好,一个博学的皇帝当然要比一个只知道杀伐的皇帝强得多。
内侍引领着孔宗愿进入宫城,每日晚上点卯结束的时候宫门落锁,无论是外朝还是内朝都要被高大的宫墙所封闭。
这几乎已经成为铁打的规矩,三省六部的公衙全部在皇城之中,这是大宋的政治心脏,更别提还有长官财政的三司以及负责军事规划的参谋兵事院。
孔宗愿不是第一次进崇文院,只不过眼下的崇文院已经让他不认识,高大的围墙不说,门口的两边什么时候起了两座高高的阙楼,四周还有不少的角楼,完全不似宫中衙门该有的模样。
些许是官家内朝的原因吧!孔宗愿没有多想便跟随内侍步入院门,在院子中远远的就能看见最中间的那座秘阁。
秘阁高大宽阔占地不菲,若不是高度不能超过乾宇殿的规制,怕是这秘阁将会是宫中最高的存在。
孔宗愿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被父亲教育出来的臭毛病永远也改不掉,总是发礼制放在最前面,但父亲并不是如此。
大抵是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便故意把这种东西在孩子身上着重教育吧!
乡间的农人不识文字,便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读书写字,因为他吃了不识字的亏,也因为不识字而觉得懊恼沮丧。
父亲为了迎合皇帝,把礼制放在一旁,最终的结果便是父亲得到了该有的东西,即便是死后也是荣耀无限,但自己呢?
皇帝还是皇帝啊!
父亲的皇帝也是自己的皇帝,父亲知道皇帝的脾气,自己根本就无法坚持一些东西,父亲妥协了,自己这个儿子有什么理由不妥协?
什么交谈,其实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孔宗愿清楚,自己要放弃孔家的地位,不再干涉任何儒学的发展,这么多年来所有儒道学说往往是以孔家马首是瞻,但现在不同了。
官家打算发展新学,用新学取代原本的儒学,这样的儒学还是儒学吗?
孔宗愿不知道,但他知道官家改革的决心。
自从官家登基即位以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原本以为拜年不会动的事情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军制变了,法制变了,文臣武将之间的关系变了,即便是相权也发生了改变。
如此以来儒学发生改变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格物的兴起已经让孔宗愿心中恐惧,这本是从儒学中演变出来的一支却成为独立于儒学之外的东西。
奇技淫巧之术居然还打着明理的噱头,要想明理难道不是应该先明礼吗?
其中种种让孔宗愿心神不安,但却没有办法,皇权的力量太过庞大,就是因为儒学把皇权的力量捧上了极致,所以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儒学终究是要依附皇权的存在啊!
从儒学出现的第一天开始,它就是为帝王服务的,为了皇权的正统性而服务,引导皇家和天下百姓遵守礼制。
谁能想到自己最后居然要和皇权对抗,这个愚蠢的主意简直是要命,家中的那些老顽固只看到太子所产生的威胁,却没有看到皇帝的威胁更加恐怖!
秘阁的大门之咔嗒咔嗒的机括声中被打开,孔宗愿看到了在上位上品茶的赵祯,以及正襟危坐的蔡伯俙和如木雕一般的三才。
显然这是皇帝早已准备的好的,既然有蔡伯俙在就说明这件事情不是双方之间商议好就行的,不光有利益之间的交换,还有类似于“保人”的蔡伯俙做见证。
即便是有一天自己打算反悔也是不可能的了孔家反悔不得,同样,皇帝也不能反悔。
“臣集贤苑直学士孔宗愿参见陛下!”
赵祯没有起身也没有改变品茶的姿势而是伸手点了一下对面的兔毫盏道:“孔卿来了,入座吧!”
一杯小盏,一盏小茶,赵祯用最简单的礼仪拉近君臣之间的关系。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是在给孔家好处,这是在给孔家巨大的利益,这是在给孔家画地为牢,如此才能不让自己露出一点阴谋的感觉。
就是要把自己都骗过去才能让孔宗愿心甘情愿的跳坑,虽然是欺骗是不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