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中近来气氛微妙,特别梁王一家更是时流所关注的焦点。
为了免于族人们做出什么行为被人过分的解读或是给人以误解,梁王府近日来也是加强了对洛中族人的约束。包括那些本就乏于谨慎的少年们,索性便给直接拘禁在府中,不许随便外出。
少年心计单纯,性喜玩乐,能有机会免于学业辛苦自然是好,但却又禁足府中,更兼王妃主持家事,近来多有裁用,则就难免加倍的枯燥。
天中义骨沈二郎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很不舒心,总觉得世道诸人无论认识的又或不认识的,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为难他。
不必再望学府进学,这一点沈勋倒不怎么在意,毕竟学业对他而言也只是副业。但是每天不能按时入学,却直接妨碍了他制霸龙门的雄图。
最近这段时间,河洛氛围本就略显浮躁,就连馆院许多学士都热衷于在龙门辩场扬声竞雄,那些年轻气盛的馆院学子们无疑更加狂躁,约斗之风较之往常频繁数倍有余。而且由于馆士院士们各自忙碌,也让馆院这段时间学规不如往常那么严谨,对于热血上头的学子们而言,更不啻于一场狂欢。
这种时刻,正是沈勋这种激情过剩的少年最为钟爱的,可偏偏他被拘在家中,心情之落寞如雪可想而知。
每每馆院同窗入府来见,听到那些人眉飞色舞讲起龙门峥嵘事迹种种,沈勋更是心痒难耐,黯然自伤,待到同窗告辞离开之后,便活力全无,独居室中仔细擦拭他那些与主人一般寂寞的兵尉杖,只觉得蜀先主刘备感于髀肉复生而垂泪,那种伤情也恰如此时。
沈勋不是没有尝试过私逃出府,但结果就是仅仅只为了防备他一人私逃,梁王府内外护卫力量便增加数成,居室内外常有十数人众监视着他。
特别在某次从游园水塘暗渠被家人们打捞上来之后,适逢他大父沈克正居府上,与前来拜访的他家大舅贺畅比较认真的讨论是否有必要暂时将沈勋腿打断拘养在府中,沈勋才意识到这些老家伙是真的心狠手辣,自此斗志消颓,变得安分起来。
如果被真的打断腿,疼痛与否还在以此,若真遭如此毒手,就算他逃出去也无复旧年雄风,现身人前也不过徒增笑柄,这是对自身形象要求极高的沈二郎所不能接受的。
不能出府参与馆院械斗还在其次,对沈勋而言人世艰难却还不止于此。早前他惊闻噩耗,原本馆院学子们于伊阙筹建的义园竟然被人强占!
原本对于馆院学子们凑趣筹建的这座义园,沈勋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无论在意与否,天中学府一众时人哪个不知此园与他沈二关系不小?
脸面被人如此羞辱,沈勋又岂能忍受,得讯之后即刻便请人传话召集馆院诸友,他自己也打算亲自现身去狠狠教训对方一番,也正是被家人堵在水塘暗渠、进退不得而被打捞上来那一次。
那一天沈勋没能成功溜出,心情可谓悲怆有加。一直过了几天,他才得知后续消息。那一夜他虽然缺席,但馆院少流却也素来都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放学之后集结数百之众,各持器杖浩浩荡荡往义园而去。
但是,结果则更加悲怆。当这些学子们抵达义园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对手超乎寻常的强大,足足五千名驻洛王师!除此之外,还有行台大长史杜赫等高官,包括馨士馆接替范汪担任新馆长的孟嘉等一众学士。
沈勋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哪怕仅仅只是通过同窗时候描述,也能想象到当馆院数百学子突然出现在整整五千驻洛王师并一众行台大员和馆院学士们面前时,是怎样一种飞蛾扑火的壮烈!
当时情境如何,已经不可细言,反正一直到现在为止,那天出现在义园外的学子们课业加倍之余,还要负责整个学府区的洒扫清理,这一桩惩罚,据说将会一直持续到他们结束学业。
总之按照同窗的描述,当时新馆长孟嘉脸色浓黑如漆,那也就注定在馆长卸任之前,那些学子们只要一日还在学府进学,都不要再想有好日子过。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让这些学子们更加绝望,原来隐藏在背后、他们真正的对手竟是梁王!梁王划定伊阙一片区域为义主立祀,而义园正巧落在范围之内。
如果不是梁王之后发声,称赞了学府少流尚义之风,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简单收场。
不过馆院学子们这一次的集体翻车也不是没有正面的收获,他们原本那种约斗风潮也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认可,甚至在义主祀园中专门给他们留了一处场地,一如时流贤士们出入的龙门议场,甚至于就连各种搏击技艺都因此进入馆院课业之中,不乏军中老卒入此执教。
但无论后续发展如何,那悲壮的学府五百义士每天忙碌的身影还是固定出现在学府各个区域。这是馆长治学权威体现,哪怕梁王和行台都不会随便干涉。
对于自己的缺席,无论是何种原因造成,沈勋都有些不能释怀。虽然也托同窗慰问补偿,但每每思及,还是难免神伤自惭,觉得自己辜负了义气,已经不再是往年那个纯粹、资深的义气儿郎。
少年不知愁滋味,将知于愁,便觉深愁。除了堆积在心中这些愁绪之外,沈勋还有其他困扰,那就是居家这段时间,他的阿母贺氏对他突然又关心许多,每每召他入室陪伴。若只如此还倒罢了,沈二郎虽然推崇义气,但也并非罔顾孝道,起居殷勤问候都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