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不是一个善人,因为他不愿做善事,尤其是没有任何回报的善事。可不行善,不代表他就是一个恶人,哪怕他杀人如麻,哪怕他草菅人命,他也不能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放在这个权势象征真理的年代,他的所作所为,只能说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一个有能力的平常人。
一种行事的风格手段,自然谈不得大奸大恶。
举例来说,若是道衍给他的这本《天地合》上说每日行一善事能让他天下无敌,那他也不会抗拒,只可惜现在他要杀人,杀越来越多的无辜女人。
披着一件单襟站在卧室外的小院中,仰头看着将圆未圆的残缺明亮,夜有些凉,他的心更凉。
所思所想,还是今天自己转手递上去的关于甘州一战的那封密函。
那封密报上所说,他未曾删减一字,亦未曾添油加醋,只是转了一手而已。他看了,当时的心情与决定,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不禁有些懊恼。
他也是人,也会冲动,行事也有欠思量的时候,就比如今天他看到那封密报的时候,因为其上所描述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景象,他绝望,愤怒,悲伤,迷茫,所以将那密报直接呈给了皇上,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尤其,没有和东厂的那群太上皇们通气。
道衍当初便与他说过,此时的他,圣眷敌不过东厂的那个太监头子,武功更差之万里,说白了,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徐如意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就像一条会摇尾巴的狗,赏他一口饭吃,便把他送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若对方翻脸了,天堂地狱只在眼前。
他不甘,他恨这种受人摆弄的感觉,为了权势他可以耐着性子当一时的狗,可他不能忍受的是看不到尽头的一辈子的狗命。
所以他接下了道衍的天地合,所以他每日里忍着心中的恶心厌恶用旁人的性命练这佛家的魔功。
道衍没有骗自己,近三百条性命的精气神灌注,他的实力已经到了一个自己不敢想象的境界,而且远未到达终点。
可是。。。阵斩十万的鬼神之姿,他。。。信,虽然他不敢相信。
密报上不是提到了什么莫须有的天雷地火?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一定,纪纲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大。。。大人。已,已经都收拾好了。”
屋中的两具尸体被装进了一个早准备好的大麻袋中,扎好了口,三个亲卫正合力抬着往外走,剩下的这个战战兢兢的来到纪纲的身后禀报道。
“嗯。”纪纲闻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还算脸熟的亲卫:“知道江泰怎么死的吗?”
“回,回大人的话,”亲卫慌忙拱手回道:“因为他坏了大人的名声。”
“嗯。”纪纲点点头:“本官讨厌占本官便宜的人,也讨厌坏了本官名声的。在此之上,还讨厌很多东西,本官一时也说不完全,只能靠你们慢慢去试。”顿了一顿,纪纲忽然一笑:“本官还需要女人,还是一天两个,模样上别太次就行,但要良家的。就交给你去办吧,回头去账房那边拿银子。”
闻听此言,亲卫的脸上先是一惊,转瞬归于平静,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一脸受宠若惊之色,喜道:“不敢劳大人破费,小人家中薄有资财,愿为大人解忧。”
“薄有资财?”纪纲玩味的低头看着脚下的亲卫:“行吧,那你就去办吧。用心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你的。”
“谢大人栽培!”
“对了,”纪纲心血来潮,忽然问道:“为本官做事,总要把名字留下。你叫什么?”
“小人赛哈智,贱名有污大人贵聪。”
“赛哈智,行了,本官记住了,下去吧。”纪纲摆摆手,将赛哈智挥退。
回道房中,躺在绵软的床上,冤魂似乎还未散去,屋中的血腥气依旧浓郁,他也想明白了,覆水难收,事到如今,做好自己能做的,该做的,剩下的,听天由命吧,他好歹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朝堂的三品大员,就算那东厂要收拾他也不会是件容易事,更何况,若是机缘到了,还不定鹿死谁手。
“要是老天派个神仙下来把那妖怪收了就好了。”喃喃的嘟囔了一声,几度翻覆,纪纲终于沉稳的睡下。
上天的神仙没有下凡的道理,但还未上天的真人却还有施为。
原本龙门铁骑的大营,莫名的,化作了一片红白的世界,营帐落霜,柴木结冰,地上落雪浅薄,缓缓溶化。
多少尸体横陈,不曾瞑目的双目恐惧的睁开,无神而眷恋的看着死前最后的光景。
离着重阳才过去五天,九月十五的清晨,日光昏暗,七星迟落,不吉,主变。
五千马贼远远地未成一个大圈,直径三里,遥遥的围着营中仅存的几个活人,以及。。。一仙一鬼。
一个黑光缭绕的巨大蚕茧,半人高下,其中雾气蒙蒙,雷霆之声涌动。在其周围,男男女女再加上不男不女的,围坐一圈,盘膝,掌掌相接。
沈红仙,古月真,云峥,夜雨泽,柳细枝,苟小云,东方寒该在的都在,独少了一个房天佑以及欧阳,却也多了一个女人--玉生烟。
他们的面色白的可怕,吓人,气息微弱几近于无,七窍血迹犹在,单看这副面相,是活是死真是两可之间。
事实上,他们就是死人,如果不是徐如意还没有放弃的话。
完美至极的玉白肉身透着一股圣洁的光,柔软素雅的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