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街上三声锣响,紧接着便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警示声。
明月挂清霜,这个夜,真的很漫长。
东厂的那处幽暗的明堂,迎来又送走了高深莫测的甘州知府齐国忠,召见又挥退了烂泥扶不上墙的甘州东厂守备千户罗福来。
云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两鬓的太阳穴,努力地瞪了瞪眼,才算是打起了一点精神。
下等人劳力,上位者劳心。当年当樵夫的时候,云峥总是很向往那些达官贵人们酒池肉林的生活,可如今因缘际会,他当上了东厂的指挥使。这是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权势,但做得久了,却觉得,其实位置太高也并非便是什么绝对的美事。
如果刻意的忽略那段日子里不堪的屈辱,挥刀砍柴,上街叫卖,一天两顿饭,也没什么不好的。如今虽然锦衣玉食,沙发随心,但他总觉得自己很累,这是自己的心累了,云峥能够感觉得出来。
心累的最后,便会反映到身体的疲倦。
三十出头,头上便出了白发,原来的自己身形像个冬瓜,而如今脱了衣服再看,像个干瘪的胖茄子。皮下的肥油也不知哪里去了,只剩下原先包裹的皮囊松松垮垮。
莫名的拍了拍肚子,云峥笑了一声,举目四顾:“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忙了一天,也该睡了。”
“早就累了,没大人这句话,属下还怎不敢提。”苟小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双狗眼染了些血丝,看来也是倦了。
“先这样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齐国忠再想玩什么花活,咱们东厂三千黑心卫在此,量他也翻不了天。”
“我还是觉得应该直接把他杀了才是万全。”东方寒声如齐名,说什么都带着一股子凉意。
“我倒是好奇,给我三天,我一定能理出个头绪来。”如此自信,说话的自然只有夜雨泽。
“正是因为稳妥,所以才不能动他,太冒险。”云峥迈步向外走去,顺嘴说道:“好歹也是天子赐字,牧守一方的大员。贸然杀之,名不正言不顺,恐有不协。还是在看看吧。”
老天爷就是这样,瞌睡的时候总不会送枕头上来,天寒的时候总要再落下一场雨雪。
身披一间单衣,在罗福来特意准备的那张品味别致的绣床上躺下,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瞌睡虫刚刚将云峥的眼皮拉上,外边突然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谁!”云峥一声怪叫,气急败坏的坐起身来,向外边怒喝:“一天到晚事情都凑到一起,柳细枝的人头塔都挡不住上门的恶狗?!非得逼咱家举刀不成?”
“大,大大,大人”外边的番子汗如雨下,吓得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可还是勉强回道:“来人,来人亮了紫蛟令,小人,小人。。。”
“紫蛟令?”云峥猛然愣住。
前文曾说,紫蛟令在东厂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持令者所言便代表厂公的令谕,东厂上下不得违背。此物,便是云峥也没有。
而据他所知,天下只有两个人有此物,一个是宫中的大内总管刘喜,之前朱棣那三个儿子逃离京师那天,手持紫蛟令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三个老太监手里的应该就是刘喜的那块。
而另一块。。。
云峥突然笑了,抬手将披散的头发向脑后拢了拢,随后一掌向门外打去。
房门四碎,门外之人战战兢兢,却毫发无伤。
“进来为咱家更衣,督主的掌上明珠来了,咱家可不能怠慢了。”
“是。。,”
东厂的大门外,一千人头垒就的京官,怨气冲天。猩红粘稠的腔子里从一个个腔子里滴答流下,在地上汇聚,最后遵循着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在几处小小的低洼汇聚成小小的血池。
人常说一白遮百丑,但死人苍白的头颅显然并不符合这个定理。再配上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白眼,大太阳底下看一眼都要吓个半死,更不要说是这夜半三更的好时候。
“呕~咳咳。。。呕~”
东厂大门三丈外的一颗梧桐树下,月玲珑咳的撕心裂肺,吐得天昏地暗。
青丝断在身侧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水囊,眼神怜惜,不过也明白,以月玲珑的柔弱,见了如此“壮观”的奇景还没有昏过去,已经够坚强的了。
“额。。。真。。。真。。。一点都不吓人,本公子一点儿也不害怕。”便是聋子也能听出古月真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两股站站,估计快吓尿了都,却还由自拍着身旁房俊的肩膀:“小方你别怕,别怕,子。。。子不语怪力乱神,脑袋这东西,咱们都长,没啥怕的。”
“嗯,我,我不怕。谢谢古大哥。”房俊的声音断断续续,脸上也是一副怕怕的样子。
但欧阳只是拿眼一扫,便瞧出了其中的破绽。
声音的断续由人决定,但脸色可就不行了。红润的脸色,冷漠的目光,这哪里是害怕的样子?
撇了撇嘴,再转头,沈红仙探着身子,与这京观只有半步之遥了。
“红姐姐看出什么了?”欧阳也走到了近处。
“脖子上的伤口平整,头面上没有其他的伤口,看来杀人的身上都有功夫,而且不浅。”
“我知道,这都是柳叔叔手下的人做的。”欧阳眉眼弯弯,娇笑道:“红姐姐你看这京观垒的,不管你在何处看,他们的眼睛都好像在看你,这可是柳叔叔的绝活。”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