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北方重镇,会宁郡虽然比不得天京繁华,但已经是北地数得着的富庶地界。
在郡府治所会宁县以北,却是远近闻名的天下粮仓之一,会昌仓。
会昌仓所在,名为宁安县。而沈家,则是宁安县内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名下光粮铺就有十几家。
沈家虽富,却并未为富不仁,众所周知,沈家老太君乃是有名的慈善人,逢年过节,修桥铺路施粥舍衣从不含糊,可谓是人人称道。
最近几日,沈家颇为喜气洋洋,因为沈家大少奶奶刚刚临盆,生下一个小小姐。
虽然老太太内心更想要一个重孙,可是重孙女也不差,当此一喜,便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县里人提起来,都忍不住带上笑意,夸上几句。
毕竟沈家的流水席可是好吃的紧,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总不能放下筷子就骂娘吧,乡里乡亲的,那样可不好看呢。
就在这一片欢喜的气氛中,一辆马车悄然停在了沈家门口。
马车朴素无华,头顶青布幔,车前粗黑辕,车夫是一个瘦不拉几黑不溜丢的中年男子,头戴一顶青麻小布帽,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样貌平凡无奇,只是车停的极其稳当,颇有些波澜不惊的意味。
待车停稳,便有一只戴着银镯的素手掀起了车帘,却是一个圆脸的少女,她抬头望了眼沈家门牌,随后便俏皮的呼了口气。
“小姐,到家了。”
少女说着便轻轻巧巧跳下了车辕,一身俏丽的嫩黄色长裙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娇憨可爱。
沈家大门前乃是一条宽敞大道,又遭逢喜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初见马车便有几分好奇,待见了少女就越发按捺不住了,此时听见少女的话,便俱都纷纷猜测,难道马车里的竟是沈家小姐不成?
宁安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在宁安,沈家小姐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传奇——她幼时平平,后来又得罪了当时伴夫来会昌仓巡视的乐安郡主,然而不知怎么的,不仅没被郡主怪罪,还给了她名帖,推荐她入了鸿安书院。
自那之后,便鲜少有人得见沈家小姐真颜,如今五年过去,却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幼时的沈念样貌并不很出挑,当时沈父喜爱带着女儿出门玩儿,见过的人自然是不少。虽然沈家俱都容貌不俗,沈念也称得上一句玉雪可爱,然则如今长大了,能比她的丫鬟更漂亮吗?
不过眨眼功夫,便见那马车上又出来一个少女。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身量修长,一身大红色襦裙,外罩墨色的短斗篷,黑亮的头发只用了一只乌木簪绾起,气质沉静安然,一双眸子亮如寒星。
这就是沈家小姐?
论容貌虽不差,但这气质却委实不像个还未及笄的少女,不若小丫鬟秀美可爱。
然而沈家小姐却不晓得旁人腹诽,面对丫鬟的娇憨笑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亲自上前叩响了门扉。
沈家自沈念祖父便发迹,到了沈念父亲沈宏掌家,又越发兴盛了,而沈宏最喜欢的孩子,不是青出于蓝将来要继承家业的长子,而是沈念这个闺女。
沈念外出念书,只有年节才会回家,沈宏便借着行商的名义隔三差五的去书院看她,直到去年——沈念随师兄外出游学,整整一年多未曾归家,虽有书信往来,但心上总少不得挂念。
却说沈家老太太正和儿媳妇商量重孙女满月酒的事儿,便听见外头一阵喧哗,随后就见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喜道:“是小姐回来了!”
婆媳两个闻言都大喜,老太太忙一推儿媳妇道:“还不快去接着!”
按理朱氏作为母亲,自是不需要迎接女儿的,只是朱氏心切,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便披了斗篷往外走,才到在院子门口,便看见许久不见的女儿疾步而来,一头扑进自己怀里:“娘!”
朱氏捧着沈念的脸,一边仔细端详一边道:“瘦了,也黑了,这一年多,念儿受苦了。”随后又拍了拍女儿手臂,道:“倒是这身条,长高了许多。”
沈念道:“我与师兄在外,虽有人跟着打点,也免不得有风餐露宿的时候,瘦了黑了也是常理,倒是我这身体,却越发的精神了。”顿了顿又道:“倒是母亲,却是憔悴了些。”
朱氏便笑道:“正巧这几日你嫂子生产,我才累了些。”
提到小侄女,沈念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却是我回来的巧了,回头便去瞧瞧小侄女。”
母女两个回了屋子,沈念又被老太太搂着念叨了一番黑了瘦了,才被打发着去洗漱。
沈念原先所居的院子还是旧时模样,就连门上挂着的帘子,也是沈念从前用过的旧物,整间屋子干干净净的,可知定然有人时时打扫。屋内陈设并不奢华,但却透着丝丝温馨。
沈念回头看向第一次跟她回来的小丫鬟,道:“清瑶看我这屋子如何?”
回到了家的沈念面上那一丝冷淡已经不见踪影,小丫鬟见状不由道:“小姐似乎很开心。”
沈念唇角轻扬,微带笑意的扫了小丫鬟一眼道:“回了家,自然是开心的。”
清瑶却是摇摇头,道:“小姐此番回来,是真不打算再回书院了?”
沈念淡淡道:“你也晓得我得罪了夫子,如何还能再回去?左右也该是归家之时,又何苦继续在外面待着,家中再不好,也是生我养我之地,又如何能——总之,此事不要再提,等过了小侄女满月,我再细细同家里交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