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阴霾的天空由灰蓝渐渐转成深蓝,继而又变得越来越黑,水面也随之变成了一面墨色铜镜,掩盖了暗红的血色。
海风吹散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代之以大海中最平常的咸涩之味。
黑色三角鱼鳍在木船附近游弋了一阵子也逐渐散去,丰盛的晚宴已经结束。
只有船上的人还呆坐在甲板上,谁也没有料到,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葬身鱼腹。
“狗日的!老子昨晚输了他三百八十块,还没来得及给。”厨子季生财从袋里掏出一壶烈酒猛喝一口。不知是被酒呛到,还是为死去的大副惋惜,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出海捕鱼少则十天,多则几月,日久难免寂寞,季厨子和大副好赌,是最好的赌友。季厨子长得高大肥硕,像一头牛。性子也跟牛一样爽直,不喜欢赖账。
有人哭起来,是大副的学徒郭玉。他一头长长的短发蓬松凌乱,眼圈绯红,拿手背去抹掉下的泪珠子。
季厨子“啪”一下打在郭玉的头顶,骂道:“瓜娃子!”远洋渔船向来只有男性船员,所以对哭泣的鄙视被放大。
郭玉哭声小了一些,还是忍不住抽泣。
季厨子待要再打,被船老大按住了。
船老大雷军的络腮胡子一日之间长出了白须,他失去了一条船和二个船员,其他人上岸之后还能收拾好自己重新开启人生,他的人生却已经在此时终结。
是他将大副从穷乡僻壤带出来,带入大海。也是他买了渔船,招募了其他船员。从此之后,他将要背负的是无法穷尽的经济负债和人情负债。
雷军伸手接过季厨子的酒壶,众人以为他要借酒浇愁,他却把酒倒在地上。“走好,兄弟。”他低声说。
远处的捕鲸船只露出半面,另外的大半已经沉入浓黑的水面。木船越漂越远,捕鲸船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你们要去哪里?看来我们要同路一段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驼背男钱铁钢开口道,这话是问黎小石。
钱铁刚幼时患过小儿麻痹症,落下驼背的残疾,脸上又遍布麻子,所以从小被人看不起,没人叫他大名,只叫他“钱麻子”。
钱麻子的话把雷军、季厨子和郭玉的思绪从悲伤中引出,他们也都转头看向黎小石等三人。
三人却回答不出。
雷军四下里看了看,肯定地摇头道:“不是渔船。你们是运货的?”
黎小石挠了挠耳朵,似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钱麻子的眼睛很小,目光却贼亮,犀利又深邃,他瞟了一眼船舱入口,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装的什么货?”
黎小石回答说:“没有货。”
钱麻子和雷军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同时站起,露出戒备的神情。
季厨子见他们这样,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呼啦一下立起,顺便把郭玉也拖起来。郭玉迷糊地问:“干什么?”
雷军上前一步把三人挡在身后,问黎小石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对于他们忽然变得如此充满敌意,黎小石等人一时无所适从,只得老实回答:“没有了。”
钱麻子立即断喝道:“不可能!就凭你们几个?!你们到底运的什么货?”
雷军止住了他,放缓口气对黎小石说:“不管你们运的什么货,我们只求搭一段路,上了岸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以后也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行不行?”
郭玉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问道:“雷大,他们是走私的?”
季厨子推了他一下,骂道:“小孩子瞎嚷嚷什么!赚海关的钱又不是赚我们的钱,干我们什么事?!”转头又冲着黎小石豪气地叫道:“对吧?兄弟!”
黎小石哭笑不得,摆手道:“我们真不是走私的。你看我们三人,也不像哪!”
他和戚琪、谢薇薇三人,脸上写满稚嫩,看着确实不像是能干这种事的人。再说这么大的一艘船,能装多少货物呀!凭借三个人,怎么可能调度得来?
雷军对钱麻子一使眼色,钱麻子立即意会,钻进船舱里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确实没有走私的货物,也没有其他隐藏的船员,这才对三人放下戒备。
“那你们这船……”雷军越看这艘船越觉得古怪。
“这不是我们的船,我们被人下药,扔进古墓里,钻出来之后发现在一座小岛上,这艘船路过就把我们救了。可是船上没有人,也没有动力,就是现在你们看到的样子。”黎小石一口气说道。
雷军、季厨子、钱麻子、郭玉傻傻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黎小石叹了一口气,道:“先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聊。”
这一个夜晚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能感到周围仍然浓云密布。气温骤然降低了好几度,七人紧紧挨坐在舱房里,以此相互取暖。
钱麻子在舱房内四层提盒里找到了蜡烛,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着,木船上第一次有了火光。如豆的火焰在海风中飘舞摇曳,往四壁投下或深或浅的影子,这种围炉夜话的氛围让黎小石产生错觉,连他自己都觉得所讲述的经历更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雷军、季厨子和钱麻子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没听见他们插过嘴。
倒是郭玉,不停地打断黎小石并发问:“真的?不会吧!真有这事?”最后黎小石讲完,他总结了一句话:“你们中邪了!”
黎小石叹口气,连夜明珠和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