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过雨,湿漉漉的空气和地上蒸腾起来的鱼腥味纠缠在一起,围着鼻尖打转,让人晕乎乎的。
达克的头还在疼,他受不了一轮一轮的劝酒,在酒量极差的他看来,有那个推杯换盏的功夫,还不如去抓两个扒手,就算抓不干净,好歹也会让警署的风评好一些。但署长说了,不会喝酒就不会工作。没办法,就是干啊!
酒过三巡,一位老前辈突然记起自己还有巡逻任务,署长的目光自然落在新入职的新鲜人身上。达克自然会意,这是看得起自己,于是硬着头皮,大着舌头,打着软腿,提着警棍,晃出了酒馆。
斯内尔港今年秋天分外阴寒,十一月底,风很硬。冷风一催,达克觉得自己的胃像被猛地打了一拳,喉咙一紧,哗哗哗地来了一轮昏天黑地。
正午,正好是饭点,周围来来回回的人不少,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指指点点,等看见他腰间悬的警棍,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头疾走。
达克扶着一面歪歪斜斜的土墙,使劲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大片七扭八歪的房屋,房前屋后插着七扭八歪的晾衣杆,污水横流,垃圾满地,时不时几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叽哇乱叫着追逐跑过,惊起一片粗野的喝骂。
他的目的地,斯内尔港的贫民窟到了。
怪不得找到了敬畏感。
该死的,老子这身警察的黑皮,只能吓唬吓唬贫民么?
头还是疼,太阳穴和后脑都一跳一跳的,嘴里还残留着呕吐物的腥酸味,达克不管什么巡逻不巡逻,使劲睁大惺忪的眼睛,想找水漱口,再洗把脸。
前面有条静悄悄的胡同,达克强忍着剧烈的头痛,扶着墙,晃晃悠悠走过去。
看到了,水缸!满的!清水!可找着了!光明神,您老人家真贴心!
给个署长老子也不换!谁拦老子跟他急!
达克红着眼对准水缸直通通走过去。
旁边不知那个旮旯里钻出一只瘦皮猴,冲他指手画脚,吱吱歪歪。
达克一句都没听清楚,乜斜了他一眼,没搭理;用看到情人般温柔的目光打量着那口可爱的水缸。
瘦皮猴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再看看他魁梧的身形,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挡住去路。
一股恶气迅速在达克胸中升腾起来。
别惹老子!
他本来是平凡人家的子弟,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十岁的他与妹妹相依为命,度过了十二年的艰难时光。
二十二岁的他拼命地打各种零工,勉强支撑。妹妹考取多兰德皇家学院炼金术专业后,开销增大,必须找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
四处投简历,四处碰壁,屡碰屡投。他甚至自嘲的想,再找不到工作,专门给人代写简历也不错。
总算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天降鸿运,斯内尔港警署招一名巡警。
斯内尔港是多兰德王国北方最大的贸易港,富贵繁华地,几十年发展下来,早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规矩,哪些活儿该谁干,不该谁干大伙都有数。像警署这种位高权重的衙门,寻常人家的子弟,根本不用考虑。所谓公开招聘不过是走走形式,名额早就内定好了。
按理说这种好事轮不到他,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一共三个人报名,除了他,还有两个下生就背着子爵头衔的少爷,结果本来没悬念,谁知那俩人因为关系太硬,把谁拿下来署长都不好交代,两头催得又紧,最后一咬牙,把达克这无依无靠的傻小子架上火堆,至于那俩货,先等达克三个月试用期过了再根据背后角力结果调整。
也就是说,达克这正牌子巡警的任期,最多仨月。于是,第一天上班,人送外号“小鲜肉”,意思是三个月后光荣离岗,绝对保质期内,新鲜得不能再新鲜的。
本以为做了警察,三个月之内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享受一下人生的高光时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家境贫寒,无依无靠,傻小子一枚,在警署内的待遇可想而知,就连那些大事不犯小错不断杀不够杀判不够判的混混都不拿眼皮夹他。警署的老前辈们整天谆谆教诲,说的不是如何惩恶扬善,而是如何看人下菜碟,别惹了不该惹的人,给警署惹麻烦!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如果把达克现在的怨念抽出来,绝对可以在斯内尔港上空织成一片黑云!
别惹老子!
瘦皮猴还吊着眉梢做出一副老子最吊的模样,达克没那个心思跟他粘乎,胳膊轻轻一拨拉,瘦皮猴双脚腾空,一屁股摔到墙角,砸倒两根晾衣杆,污水四下飞溅,头顶上盖了条花花绿绿补丁摞补丁的内裤,从内裤破洞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哗啦一声,达克终于如愿以偿地把脑袋浸到水缸里,那冰凉清净的感觉一下子让他舒服得几乎要抽搐了。他陶醉地用力摆了摆脑袋,哗地朝后一甩头,无数水珠跳荡飞溅。
头皮、脸庞、整个脖子,全清凉下来了!脑袋还是一突一突地跳,但是,已经舒服多了。
背后风起!
达克嘿嘿一笑,他现在无比清醒,无比敏捷!酒精的麻醉感虽然会让动作走形,但同时也能降低疼痛,进入类似于剑士“霸体”技能的状态,就凭你那细胳膊细腿,玩偷袭?告诉你,就算老子硬吃你一记,照样玩死你!
他猛然下蹲!
一根尖头铁棍呼啸着从头顶掠过,达克双臂同时上举,好像两把老虎钳子,一把拤住那两只瘦爪,顺着干瘦的胳膊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