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一太监传来圣旨,要古钺聪即日启程,并诏曰务必押回拜月贡云云,古钺聪领旨谢恩。
好在随行寥寥,又早有预备,到了晌午时分,诸事已然齐备,古钺聪率乌氏六弟兄辞别了皇上、聂贵妃,一路出宫来,宫中侍卫、几个太监,以及英武殿众奴仆纷纷出宫相送,欧阳龙儿、哈玲珑、水月、朱天豪和何胡来四名侍卫也都乔装改扮,混入随行中鞍前马后圜随。
白苗凤、黑万通二人已骑郑雄所赠汗血宝马先行一步,古钺聪虽然有伤在身,但经过一夜静养,竟能自行上马,当下乘一浑身雪白的哈萨克马,前呼后拥出宫。
到了宫外,京中百姓都挤在大道两旁,或手捧鲜花,或敲鼓鸣锣前来送行,好不气派。古钺聪眼望人群,不禁想道:“此番情境,想来年年如此,老百姓只知皇上派使者至西北押送贡物,那是吾皇威及四海,天下富盛之象,谁又知道当中凶险,”转念又想:“京中人事纷繁错综,人心叵测,小到丫鬟婢女,大到王公贵胄,人人勾心斗角。人处其中,事事如履薄冰,时时如临深渊,又何止押送拜月贡这一件事。”想到朝政被刘雷傲把持,皇上也不得自由,更觉在朝为官不如做老百姓自在快活。
众人朝登紫陌,暮践红尘,途中非止一日。古钺聪在京中这些日子手足束缚,事事羁绊,如今重履江湖,水宿风餐,只觉胸臆豁朗,心神大舒,何胡来等人初出京城,又方脱大险,亦觉事事新鲜,处处皆是胜景。第三日向晚时分,大家到了保定城下,朱天豪道:“古贤弟,众位兄弟,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今晚我做东,请各位至城里最好的客栈好好高兴高兴。”众人连日风尘,都已甚疲,闻此齐声称好。谁知方入保定城门,就见保定知府率两百余名大小官员夹道相迎,说是请古将军一行无论如何至府上吃杯薄酒,以便略尽地主之谊。古钺聪不愿再与官府中人纠葛,当下回绝。那知府知他是皇上钦点的二品大将军,见他神色不悦,只道自己阵仗不够,诚心不足,当下又是哈腰,又是赔笑,改口说已在城中一富商府上备了好酒好菜,请古钺聪务必赏脸。
何胡来暗中道:“哥哥,往年使者每到一处,知府都要竭力巴结奉承,百般讨好,我们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的好。”
欧阳龙儿也道:“他们两个和我们明儿就要各奔东西了,一齐去热闹热闹罢。”
古钺聪闻此,方才答应。知府自是欢天喜地,引众人一路到了当地一官绅大富的府上,从正门进入,径直到了后花园中,那富绅得知此次来的是二品大将军,皇上身边的红人,竭尽铺张之能事,当下屏开孔雀,帐隐芙蓉,大摆筵席。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顿大吃大喝,知府叫来全城最好的歌妓,轻拨玉阮,弹弄琵琶唱着,酒过三巡,知府递了个眼色,众官渐渐拥着古钺聪上前,与歌妓戏狎嬉戏,说是与民同乐,古钺聪见百官奢靡腐化,丑态百出,想及西北百姓穷困贫窭,深受盘剥战事之苦,推开众人坐回席上。那知府见他怫然不悦,心下好不着急,只道古钺聪好财不好色,盛宴将毕,便借口有事讨教,将古钺聪请进房中,闭了门另自管待。
欧阳龙儿趁古钺聪离席之际,抱起一坛酒径走向朱天豪和水月,先为两人满满斟上一杯,再为自己斟上,问道:“你们热不热?”水月道:“还好。”烛火中静静看着欧阳龙儿,眼中满是不舍。欧阳龙儿一手拉着水月,一手拉着朱天豪,说道:“水月姊姊,天豪哥,我们三个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来都和亲兄弟,亲姊妹一般,可如今,姊姊与乔爹爹情断恩绝,天豪哥你流离他乡,无家可归,我爹爹仍被关在大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一血冤情,我们三个今日一别,可不知何时能再见,我……我……”说到最后,声音兀自哽咽起来,举起酒杯道:“好姊姊,天豪哥,我们干了这杯酒,一祝你二人白头偕老,二愿我三人情谊长存,永远都是好兄弟,好姐妹。”说罢举杯一饮而净。
水月听到动情处,想及别离之伤,泪水也忍不住从簌簌滚落下来,她虽不会喝酒,仍将杯中烈酒喝了下去。朱天豪已喝得七分醉,但头脑尚还清醒,见欧阳龙儿突然敬酒,皱了皱眉,说道:“我醉了,不能再喝了。”
欧阳龙儿戚戚然道:“天豪哥,我以前常常欺负你,以后天各一方,便想扭你耳朵,扯你头发也不成啦。”说着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说道:“也罢,明天还要赶路,那我们就以茶代酒罢,”对一旁侍者道:“老伙计,你们这里有没有茶水?”
那侍者似早就站在一旁听使唤,踉踉跄跄走上前来,说道:“大人可问得巧了,敝府昨日刚巧从关外运来十坛冰镇红茶放在地窖,若蒙不弃,奴才这就搬来供奉大人们消暑解渴。”
欧阳龙儿道:“好,先搬来一坛。”
侍者慌慌张张退下,不一时领了两人抬来一只大瓦缸来,侍者又到厨房中取来三只青花碗,先斟上一碗恭恭敬敬捧到欧阳龙儿面前。欧阳龙儿举碗一饮而尽,咂咂嘴道:“难得你们小小保定府,也有这等佳饮,此次回去我定要向皇上美言几句。”
那侍者连声说谢,欧阳龙儿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为两位大人斟上。”对水月、朱天豪道:“这杯红茶汤,就当是我三人的分别酒,水月,天豪哥,愿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