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如此,已经三十岁的左懋第也很有自知之明,并非天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因此而成为崇祯四年春闱最后的状元
与一甲三人的春风得意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殿试之后仍让排在三甲靠后心情郁闷的黄宗羲。
会试之中,一向自视甚高的黄宗羲考了个五百名开外的名次,心情已是郁闷。
到了紫禁城皇极殿里的殿试之上,因为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崇祯皇帝本人,二十一岁的黄宗羲心情激荡,虽然几个时辰之内就洋洋洒洒地写四五千言,可是不小心在数页卷面之上,出现了墨迹淋漓沾染。
若不是明朝的历史上没有过因此而黜落贡士的先例,那么黄宗羲就危险了。
就这样,一向自视极高、从不讲天下士子放在眼里的黄宗羲,在殿试之后,名次再次排在了后面,而且是三甲的后面。
这个结果,让黄宗羲心情落寞,郁郁寡欢。
崇祯四年五月初一的下午未时,京师内城东城崇文门内一处府邸的偏院花园里面,站着两个年轻人,一边看着连廊下的金鱼池子,一边有一句每一句地在说着话。
只听其中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刚刚束发成人的少年,对另外一个满脸沉郁之色的青年说道
“兄长之才,人皆悉知且不说兄长在国子监上舍之中一枝独秀,即令恩师这样的海内大儒,都对兄长赞不绝口一次小小的科场失意,又能说明什么呢
“何况兄长又不是不知,科场之上数篇八股定输赢,而到了殿试之上更是一篇策论定输赢,不过是个进身之阶,本就说明不了什么兄长大可不必如此郁郁不乐
“更何况,兄长今次以国子监生得与会试,并且一举拔贡,就是搁在老家浙江,也已经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科场得意了”
说话的这个少年眉清目秀,年纪还小,却也是一脸的书卷气,而说出来的话则更是少年老成了。
那少年说完话,看着自己的兄长不语,片刻之后,只听那年纪少长一些的青年叹口气,回头看看自己的弟弟,然后又转过头,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金鱼,缓缓说道
“是啊二弟这么说,倒是没有错只是可笑我黄宗羲一向以才学自诩,以为精通经义,以致目中无人。
“说到底,还是恩师说得对啊从今往后,你我兄弟须知,这天底下,一直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切不可得意而忘形
“且于科举一端,也并非二弟所说那般不堪八股取士虽有改进之余地,然而一人若是八股也做不好,却也难说他有甚大才
“只观左懋第、杨廷麟,还有那位朝鲜出身的探花宋时烈,一个个就绝非等闲之辈
“此数人之道德文章,为兄也曾拜读,于文字,于论证,为兄都是钦佩的即令精研义理的恩师,也是深以为然啊
“说来说去,总是才学不如人,经义不如人,稳健不如人你看为兄郁郁不乐,实是为兄心中愧悔不已,恨不能重来罢了”
在这处花园里说话的两兄弟,年长的正是黄宗羲,年少的则是黄宗羲的弟弟黄宗炎。
黄宗炎已经十五六岁了,与他的兄长黄宗羲一样,同样拜在了其父黄尊素的好友刘宗周的门下,开始束发读书。
而黄宗羲与黄宗炎言谈中提及的恩师,则正是现今崇祯朝的大理寺正卿刘宗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