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鸟语蝉鸣,林伊人闭门自省的第十日,聂陵孤终于返回了筱安。祁境早已在聂陵孤落脚处恭候多时,不待聂陵孤放下行囊,便将他请入了翯王府。
一连两日,林伊人皆与聂陵孤在洛栀阁内密谈,未曾露面。祁境不清楚他二人谈了些什么,但听闻婢女午间送入洛栀阁的膳食,有一份被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顿时有些担心。
祁境自幼陪伴林伊人左右,知道林伊人一向淡定从容,波澜不惊,虽说平日里胃口常常不好,但类似眼下水米不进的情形,只在晋和十五年瑜王|林以然暴亡时出现过。
彼时,淫雨霏霏,云迷雾锁,那清瘦俊俏的垂髫幼童独自立于廊檐一角,死死盯着低沉阴暗的天空,犹如一只被世间遗弃的小兽,哀毁骨立,遍体鳞伤。
一日,一夜,小小身影终于随风而靡,不支倒地,待再次睁开星眸,便彻底阖起了心底那扇门,只留下一抹清淡如烟的浅笑,和一个悲怆寂寥、坚忍孤绝的背影。
吱——
就在祁境忐忑不安之际,洛栀阁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布衣青衫,淡泊风雅,神采飘逸的中年人,从洛栀阁内悠然而出,“王爷需知,这世间绝无包治百病的灵药,若遇膏肓之疾,即便医圣惠迦在世,依然神仙难救。”
“多谢聂先生指教。”林伊人迈出洛栀阁,面容略显憔悴。
“聂神医,”祁境朝聂陵孤微微抱拳,蹙眉道,“不知你可能治愈王爷不思饮食之症?”
林伊人见祁境语气中有怨怪之意,知道他不满聂陵孤未劝自己午膳,赶紧道,“聂先生不必听他妄言,本王不过略有倦怠,哪里有什么病症。”
“是聂某大意了。”聂陵孤豁然一笑,对林伊人道,“王爷济世救人固然值得称颂,然而忧思过度,则会导致气机郁结,劳伤心脾,长此以往绝非好事。”说罢,对祁境道,“今后早间可给王爷食用生姜红枣薏米粥,过些日子王爷的胃口便会好些。”
祁境躬身道,“多谢聂神医。”
“至于夕泠宫少宫主申允芃的病症……”聂陵孤思忖片刻,“表象仿佛急痛攻心之状,实则经脉受损严重,聂某虽已尽全力,但仅可令他较之前略微舒坦些,却着实无法根治。”
“此事我一直有些不解,”林伊人沿着长长的回廊,与聂陵孤并肩而行,“夕泠宫药毒之学名满天下,为何却要四处寻觅医者救治申允芃?”
聂陵孤笑道,“世间既无包治百病的灵药,亦无包治百病的良医,夕泠宫若不是当年与你师父有些恩怨,只第一个要找的便是殷先生了。”
“此事多半是不成的,”林伊人道,“师父一贯心高气傲,唯独在濊貊四煞手下负过伤,又怎会出手去救申允芃?”
“殷先生即便有心相救,只怕也无所适从。”聂陵孤道,“申允芃经脉受损与其冒进练功有关,若非急于求成,大约不会受此重伤。倘若要治愈此症,需得舍弃一身功力,于申允芃而言,又怎会甘愿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
林伊人微叹,拂开回廊下垂挂的藤蔓,“听闻夕泠宫宫主仅有一子,申允芃众望所归,难免浮躁了些。”
“申允芃的模样和资质倒是极好……”聂陵孤蹙眉道,“只是,那申幽桐待申允芃却极为严厉,仿佛丝毫不担心他经脉迸裂而亡,反倒对我能够缓解他急痛攻心之症已极为满意,对此我总觉有些怪异。”
林伊人道,“历来承继世家香火之人,大多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聂陵孤知道林伊人由人及己,感同身受,便笑道,“王爷之苦,聂某不知,但聂某之苦,还要请王爷相助。”
“听说了。”林伊人道,“阮北使本是极有见地之人,若非亲眼见你从青lou中出来,怎会有此误会?她既气恼你,便是在意你,聂先生也不必太过忧心,我总会派人找着那始作俑者,让阮北使消气就是。”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聂陵孤朝林伊人一揖,“王爷留步,聂某就此告辞。”
林伊人微微颔首,“聂先生慢走。”
眼见祁境送聂陵孤转过拱形石门,林伊人走下回廊,沿着青石小径,踏入了隐弦院内。
隐弦院是一座精致小巧的庭院,因着仅有洵峥阁一幢楼阁,楼阁前又并无任何山石遮挡,仅沿着一弯潺潺碧流种了些苍翠青竹,故而一眼看去倒显得极为开阔。
碧瓦朱檐的洵峥阁内,集中陈列了箜篌、编钟、箫、笛、瑟、琴、筝、埙、笙等各式乐器,每种乐器的来历和渊源都很有些讲究,是林以然在世时除了兰息园最爱来的地方。
林伊人推开洵峥阁的大门,屏退了正在阁内洒扫的婢女,按照以往的习惯,走到一架古琴前坐了下来。
斑驳的阳光静静洒落在型制优美的古琴上,仿佛不曾记得岁月已悄然流逝多年,如同那个温暖的午后。
“伊人,这是爹给你娘定制的蕉叶琴,音色很是美妙,你可要听爹弹奏一曲?”
“伊人,爹告诉你个秘密,就连你娘都不知道的秘密,在这琴腹中,爹亲手刻了一个‘霑’字,你可伸进来摸摸看……”
“伊人,你皇祖父给你起了个好名字,爹也曾想过你的名字,爹很喜欢‘霑’这个字,若是叫林霑,也很好听对吗?爹心中还想再给你添个弟弟,便给他用个‘沐’字,‘霑沐’二字既可寓为蒙受恩泽之意,亦有浸润、滋润之意,若你今后承继了大统,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