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野猫突然蹿过屋脊,林伊人轻叩案几的手指微微停顿。
一道清冷寂寂的身影飘然落入院中,视线扫过那唯一亮着的屋子。摇曳的烛火在窗棂上映出林伊人清晰的轮廓,那身影沉吟一瞬,径自推开对面客房,掩门而入。
林伊人挥灭烛火,静静负手立于黑暗中。言绪披星戴月,悄然而归,到底都见了些什么人?宜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言绪出去这么久,是在误导他偃月国据点地处偏远,还是今夜他不止见了一批人?
进屋后,言绪并未点燃蜡烛,只借着月光倒了盏茶,端在手中浅浅抿着。
茶温微凉,是最适应在秋季饮的菊花,虽说并不矜贵,但因着里面放了一丁点的薄荷叶,便显得多了些心思。言绪扬了扬唇角,点漆双眸在夜色中愈发明亮,小扇绝不是温存细心的女孩儿,能够为他泡茶、守夜,已让他心中日升月落,暖阳高照。
言绪知道,林伊人有意燃着烛火等他回来,便是要清楚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林伊人视线范围内,即便二人之间达成了攻守同盟,也并不代表这和衷共济的互利,便没有牵制和约束。
林伊人不愿言绪筹谋对付喆王|林居曜,却又希望与他联手对付晔帝林岂檀和太子林涧之,这内心的犹豫和矛盾,反倒让言绪更觉得踏实。成大事者固当英明果决,趋利避害,但以言绪和林伊人目前的处境,似乎有一个深思熟虑如履薄冰的盟友,比一个急功近利好高骛远的盟友要安全得多。更何况,林伊人的弱点实在太难以捕捉,眼下这白璧微瑕的软肋,说不定便会是言绪将来的机会。
得失本在一念间,言绪原本就有些疲累,一番斟酌后愈发安心,竟一觉无梦,睡到了大天亮。
晨风习习,东方欲晓,言绪刚睁开星眸,便听到隔壁传来谷小扇清灵快活的声音。
“当真?祁哥哥真的好转了?”
“试着脉息比前几日活泛许多,不过真正的情形,还要让你师兄再看一下。”说话之人正是林伊人。
言绪心中疑窦丛生,听闻林伊人之言,祁境的情形显然比昨日更好了一些,可他所用针石的确无法解那经脉断裂之困,为何下船不过一日,祁境的病症便接二连三有了起色?
“我去唤阿绪起身。”谷小扇急道。
“不急,”林伊人并未戳破言绪昨夜晚归之事,“你师兄为祁境疗伤很是辛苦,让他多歇一会儿。”
“好。”谷小扇轻快应着,忽然道,“沈哥哥,你这束发簪是哪儿买的?”
“小扇……”林伊人的声音突然有些不自在。
“阿绪戴上定然也很好看。”谷小扇啧啧两声。
言绪再也躺不住,立刻翻身坐起,扬声道,“小扇,帮我打水来。”
祁境屋子里,谷小扇赶紧把手从林伊人的乌玉发簪上收回,匆匆应着,一溜烟跑出了门。
林伊人用力攥了攥拳,长长吐出一口气。方才谷小扇仰着脸,踮脚摸着他的发簪,微嘟水润的唇距离林伊人不过一掌的距离,那淡淡的蔷薇花香,混合着少女的清甜气息,让林伊人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灼热。
林伊人突然不再怨怪南宫冀,遇上这古灵精怪的女孩儿,是南宫冀的劫数,又何尝不是他的劫数,得不到,忘不了,近在眼前,咫尺天涯。
半个时辰后,言绪冷着脸走入祁境屋子里。
林伊人佯装未见到言绪视线扫过他头上的束发簪,亦未见到谷小扇乌溜乱转的眼神,只说要让下人去准备早膳,便撩袍而出,沿着东篱草堂外临河水阁,闲闲散起了步。
重脊高檐,河埠廊坊,桥街相连,穿竹石栏,早间的宜樊因着昨夜的小雨,在空寂静谧之余,多了些撩人的旖旎和柔美。
林伊人呼吸着秋日微凉的空气,心中有一些怅然。为何言绪与谷小扇隔着杀父之仇,依然能够堂而皇之,占据谷小扇的心,而他堂堂翯王,却只能作茧自缚,将万千思慕压抑心底,不敢有丝毫僭越失礼之处。
昨夜,林伊人静静坐在黑暗中,仔细辨闻着谷小扇的呼吸声,她从未住得离他这样近,近到让他忍不住去想象她娇美的睡颜。那微翘的唇角,那清透的面颊,那灵动的眉目,那粉嫩的耳垂,那白皙的颈项……每一样,都让他产生了一种难耐的渴望。
林伊人身份尊贵,姿容无双,身边从不缺风华绝代的女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千娇百媚,红飞翠舞,晔帝将一个个世间尤物送入翯王府,希望林伊人能够在床第之间,早日为已故兄长林以然延续香,对此,林伊人皆却之不恭,尽数笑纳。母亲顾流萤见状曾有些担忧,但之后听闻林伊人在城外专设府邸,将晔帝赏赐女子全部供养其中,一年到头都不曾去过一次,这才放了一大半的心。
林伊人对女子并非毫无感觉,可是他更清楚,晔帝打算借着这些女子,将他变成一个贪恋酒色、醉生梦死之徒。而且,在那些赏赐的女子中,必然会有晔帝的眼线,林伊人绝不能冒险,让其中任何一人成为插入翯王府的刺。
没有身份的女子,历来皆是皇家子弟的玩物,但百显之女白羽阑,却有着兰茵公主的头衔。即便林伊人心中再抗拒,也必须正视纳妃的现状,白羽阑今后便会是翯王妃,而谷小扇……他怎能忍心将她锁入高墙后院中,忍受那永无止境的阴谋和算计?
寒蝉凄切,梧桐叶落,林伊人沿阶缓缓走上桥台,脚步所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