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谷小扇并未如洛小北预想的那样,到船尾与南宫冀攀谈,而是半途转了个弯,悄悄溜到祁境舱房外,趴在门缝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吱呀——舱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林伊人站在门内道,“有事?”
“王……王爷,”谷小扇猝不及防,只好指了指天空,干笑两声,“今日……天气真不错。”
林伊人不动声色,静静看着谷小扇。因着刚洗浴完毕,谷小扇一头长发尚未绾起,只随意地披在肩上,乌溜溜的双瞳带着洗浴后独有的水润之气,肤若春雪,唇若海棠,翩跹出尘,灵气逼人,如破空而出的朝阳,飞扬洒脱,熠熠生辉。他为她挑选的浅紫色织锦长裙上,错落有致地绣着几支娇嫩的白色丁香花,更将她衬得犹如丛林里带露的细蕊,带着一股乡野间特有的清新烂漫之气。
谷小扇见林伊人并不搭话,眼珠轻转,清了清喉咙,陪笑道,“祁哥哥好些了吗?”
林伊人思忖一瞬,给谷小扇让出一条通道,“你师兄刚给祁境施完针,眼下有些疲累,你进来在旁边看看就好,不要吵闹。”
“好!”谷小扇喜上眉梢,轻手轻脚走入舱房。
舱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床榻上,纱帐低垂,隐约可见祁境平躺其上。屋角软榻之上,言绪双眸紧闭,盘坐调息,面色比众人早膳时更为憔悴。
“阿绪……”谷小扇小心上前两步,又唯恐惊扰到言绪,神色极为担忧。
林伊人微叹,“昨夜为救祁境,言公子已伤了元气,今日施针时看似已有些勉强。”
谷小扇急道,“回头到了宜樊,可有人能帮得上阿绪?”
“东篱草堂就有医术武学皆精之人,”林伊人道,“可按言公子的意思,届时他将救治祁境的法子交代一下,便会携你离开。”
“阿绪不管祁哥哥了?”谷小扇蹙眉,“万一祁哥哥有个反复……”
林伊人眸光微动,朝谷小扇浅浅一揖,“请谷姑娘劝令师兄在东篱草堂小住一段日子。”
谷小扇慌忙跳开,避过林伊人大礼,“王爷言重了!”
林伊人道,“下船后我便派人去扶游宫取凝晖丹,祁境或许有机会复原如初,倘若回头言公子已然离开,本王凝晖丹在手却依旧对祁境伤势无计可施,岂非叩天无路,一筹莫展?”
“那……”谷小扇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回头我同阿绪说说。”
“不必了。”屋角软榻上传来清冷之声,“祁境伤势已成定局,请恕言某爱莫能助。”
爱莫能助……林伊人黯然看向祁境,言绪语气如此决绝,所谓伤势已成定局,便是指祁境将永远像今日一般,毫无生气躺在床榻之上吗?
“阿绪,”谷小扇见言绪睁开星眸,立刻上前道,“你感觉怎样?是不是很不舒服?”
“还好。”言绪瞥了一眼谷小扇的新衣裙,“头发干了,就绾起来。”
谷小扇从怀里摸出一把木梳,嗫嚅道,“那……你帮我绾……”谷小扇的声音很小,不过短短几个字,说得却越来越低,但林伊人和言绪都听得一清二楚。
言绪下榻起身,淡淡扫了林伊人一眼,对谷小扇道,“王爷在此,怎可如此无礼?”
谷小扇嘟着嘴,神情落寞,将木梳揣入怀中。
林伊人静静站在一旁,眼帘微垂。在言绪与谷小扇之间,有一个独特的完全属于他二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人都是外来者,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但是,林伊人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请言公子再斟酌一下小住东篱草堂之事。”林伊人道。
言绪冷然朝舱门走去,“王爷当知,悬壶济世来不得半点勉强。”
林伊人不疾不徐道,“医者仁心,言公子怎能坐视祁境陷入绝境?更何况,言公子即便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能,在九玄洞外恐怕也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言绪瞳孔骤缩,脚步一滞……林伊人此言既可理解为要挟之说,亦可理解为互助之意。九玄洞因埋骨桓帝林呈岘,是谆国梓陵之外的又一处皇陵重地,一向都有重兵把守,作为谆国翯王,林伊人不仅洞悉九玄洞周围排兵布阵、暗门机关,还能够冠冕堂皇轻而易举靠近九玄洞。而言绪,稍有疏忽大意,便有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护陵侍卫,满盘皆输。
言绪不能冒险,因为只要他犯一次错,对谷小扇来说,便有可能再无生机。只是,林伊人让言绪入住东篱草堂的目的,显然不仅为了让他救治祁境,而且还要画地为牢,拖延他针对喆王|林居曜的暗袭计划,以便早做筹谋,相机行事。
言绪与林伊人已有数次博弈,无一不是火列星屯,难分胜负。言绪从不因林伊人位高权重而有丝毫退让,林伊人亦不因言绪别有居心而出任何险招。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却皆知对方天纵奇才,巧捷万端,绝非容易对付之人,故而一直如同拉锯两端的力量,既相互牵制,又小心翼翼,不让锯齿锵然断裂。
此次,林伊人虽明知言绪绝不会俯首帖耳,任人摆布,但的确拿捏住了他的七寸,因为言绪还未拿到林伊人手中的乌玠令,而且他日后还需借助林伊人之力,进入九玄洞,取得骨仙草。林伊人清楚,言绪绝不敢以谷小扇的性命做赌,毕竟,就凭翯王身份,林伊人便在谋求骨仙草一事上,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言绪神色渐渐缓和,转身对林伊人道,“十日为限。”
十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