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在御书房取舍,高弘深深低着头进来禀报:“王家那边正悄悄地跟保宁侯家里议亲;贾家也静悄悄的,却是将荣宁二府分了宗。”
皇上一惊,蘸满了浓墨的笔滞在了眼前:“分宗?怎么回事?”
高弘面色复杂:“宁国府的亲家母女两个,一个吊死在了贾家的家庙,一个病死在了宁国府里。又嚷出来宁国府贾珍和荣国府贾赦二人合谋侵吞了那位林家姑娘的铺子。史老太君一怒之下就分了宗。还放出话去,说自己一死,荣国府两房立即分家,说是她老人家已经把自己的财物嫁妆单子都拿出来开列好了,谁们家分哪一样儿,都开始打点了……”
皇上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在纸上无意间写下的“疥癣之疾、尾大不掉”,自嘲一般笑了笑,立起手腕,行云流水一般写了四个大字:壮士断腕。
这四个字,金戈铁马,杀机毕现!
元妃的肚子已经渐渐有了些模样。
抱琴满心欢喜地坐在她身边缝制小衣服,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她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的娇憨模样。
清韵在旁边咋咋呼呼地跑来跑去,一会儿来问一句:“娘娘吃些果子么?有新疆才来的马奶葡萄。”一会儿又来问一声:“娘娘用不得冰了,奴婢用井水冷了一盏燕窝,娘娘用不用?”一会儿就张罗着让人来打扇:“虽然咱们殿里不热,可也架不住有小虫子飞来飞去的,快去赶赶。”
抱琴便嗔她:“你快停停罢。晃得人眼晕。娘娘不搭理你,你还聒噪上瘾了呢。”
元妃手里拿着贾母正大光明上的奏折来看,轻笑一声:“祖母可是真精明。这个时候分宗,却又把定给了皇家当儿媳妇的四妹妹记在了大娘名下,这是摆明了要把宁国府推出去当枪呢。”
抱琴低着头做衣裳,浑不在意:“老太太也是多虑。便分了宗,该管的还是得管。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但凡真有个什么,难道人家就因为咱们分了宗,就当真能信两下里没瓜葛了不成?”
元妃哼笑了一声,想了想,问:“舅老爷快回来了罢?”
抱琴飞针走线,一点儿都不耽误回话:“昨儿递进来的信儿说,离京还有二百余里。这回回来没走陆路,怕耽误工夫,是行船的。”顿一顿,笑了,“好似跟当年林姑娘来咱们家走的一条线儿呢。估摸着再有三五日,怎么也到了。”
元妃嗯了一声,笑容闲适,命人:“笔墨伺候,我给老太太回信。”
信送到了贾府。
恰逢姑娘们不在,贾母和王夫人跟前只有李纨和宝玉。
拆了信的贾母只觉得眼前一黑,剜了心一般地难过。
王夫人则心花怒放,笑吟吟地命人:“去恭敬写了三姑娘的八字来。另去请了薛姨太太来说话。”
宝玉听了这话,扑上去把信抢过来看。
却见元妃在信中写道:“本宫欲将宝钗与探春二妹,一予北王为侧妃,一入宫中陪伴本宫。乞长辈商定结果,奏报上来。”
一个嫁给北静王做妾,一个进宫给皇帝做妾!
这不是探春一直都在担心的事情么?竟成了真了?!
宝玉只觉得天旋地转。
此时,却听见贾母厉声道:“都站住!我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此事我要与娘娘面议,来人,递牌子,我要进宫!”
当着李纨和宝玉的面,王夫人却一改往日的恭顺,站起来,微微欠身:“老太太息怒。娘娘旨意已下,老太太还是不要抗旨不尊的好。”
李纨已经傻了眼。鸳鸯知机,却早把众人都赶了出去,顺便给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会意,转身便要去找探春,却被吴祥家的迎面拦住!
贾母冷笑一声,看着王夫人,道:“抗不抗旨,不是你说了算,究竟也不是你女儿说了算,而是太后和皇上说了算!一家有长,忤逆不孝者乃十恶之首。我若去一趟顺天府击鼓休你,别说你个小小的五品诰命,便是你嫂嫂母亲顶着一品的大妆来拦我,我都敢喝命下人乱棍打出去!”
王夫人的腰身渐渐挺直:“老太太,娘娘姓贾,不姓王。珍哥儿也姓贾,不姓王。宝玉、探春、惜春,乃至于去了的东府大老爷贾敬,您的长子贾赦,他们都姓贾,不姓王。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妇人,我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心愚口拙,我能做什么呢?当真去击鼓,我也只有老老实实地把我在贾家这二三十年的所见所闻,都原原本本讲出来,而已。”
王夫人竟然拿着贾府里所有的丑闻,要挟贾母!
李纨只觉得腿都抖了。
宝玉看着王夫人,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大声嚷道:“太太,你疯了吗?那是三妹妹!那是我的亲妹妹,那是老爷的骨血,她也姓贾,跟大姐姐一样的那个贾啊!”
王夫人转脸喝道:“你闭嘴!我自然是要让她入宫给你大姐姐帮手!给皇上做嫔妃,难道还委屈了她一个庶出的丫头不成?”
可是大姐姐自身难保,三妹妹进宫能做什么!?当炮灰么?!
宝玉说不出,放声大哭。
正乱着,忽然外头的下人匆匆来禀:“宫里来人了!”
贾母和王夫人忙都站了起来,命宝玉:“擦泪,出去接待!”
宝玉红肿着双眼迎了出去,却是一脸沉重的夏守忠。
夏守忠紧紧拉着他的手,也不宣旨,也不让摆桌案,直接闯进了贾母的正院,悲痛得回手擦眼:“好教老太太、二太太得知,贤德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