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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得不急不缓,千丝万缕的阳光透过疏朗的竹帘,照在温西的面上,她蜷在胥长陵的怀中,半眯半寐。
“还走些时辰,困了便睡一觉吧。”他柔声道。
温西打了个哈欠,她是想睡,但是又睡不太着,一闭眼,又回想起昨夜之事,师父那般缱绻至深的吻还有心情,令她忽觉沉重。
“师父,还记得从前,我们也是这般坐着马车出游的吗?”她枕着他的膝,喃喃道。
“嗯……”她口中的从前,于他几乎也已然如隔世一般遥远了。
温西忽地将自己撑得坐起,双手支着车板,躬着身看向胥长陵,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师父,你一定忘记曾经答应我的事了。”
胥长陵挑眉。
“师父,你真的忘记了?”温西眼眸一眨不眨,一张脸几乎要贴到他面上,神情认真无比。
胥长陵微微沉吟,却难得真的不知道她所说为何。
温西撅着嘴,坐了回去,靠在车壁,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胥长陵失笑,伸手去捏她的面颊,温西“哼”了一声,撇开了面庞。
胥长陵略歪了歪身姿,半倚在锦垫,将手撑起头颅,轻轻道:“难道是哪一年答应你的零嘴未曾买来,你记到了现在?”
“师父!”温西气结。
胥长陵低低笑了数声,“还是我忘了带你去哪里游玩了,你这小心眼一直不曾忘了?”
温西眼睁睁看着他,咬着唇。
这便是了,胥长陵略一思索,便记起了,然他仰头一叹,道:“原来是这事……”
温西眼睛睁得很大,她怕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她害怕他记得,又伤心他的忘记。
那是温西一个深藏于心中的秘密,多年来从未表露,便是胥长陵,只怕不会真正明了,只是昨夜之事,忽令她想起,她本以为自己也已经忘了,但方才就是想起了。
若是师父也记得,那……
胥长陵将着手指勾着她一缕发丝,轻轻在指间缠绕着,“小西,那时,你在想着什么呢?”
那是一桩很久远的事情了,温西可能十二、或者十三岁吧,正是少女学会懵懵懂懂爱慕一个人的年纪。他们游到了江南,有个女子,如今记来也是温柔美丽,她送了那时的温言一枚玉佩,温西同他因为一件小事闹别扭,神使鬼差地将那枚玉佩给打碎了,跑了出去。
还有个小子,似乎叫做春生的,跟了温西一路,说要带她去看萤火虫,沐川城外,有一片山谷,夏夜之时,飞满莹莹光明的虫儿,如同梦幻一般。
温西正与温言赌气,便跟了他去,走到半路被温言找到了,温言却不曾责备她,只是紧紧抱着她,道了一句:“丫头,你吓死师父了。”
温西那时心中有再多的委屈不高兴霎时都随着那句话烟消云散了,只是可惜,未曾去看成那谷中夜虫,温西一直向往,温言第二夜便带她去,结果下了一场雨,自然看不成,第三夜去,那夜虫一夏不过灿烂几夜,已经没了。
温西失望不已,温言便答应她,来年还来。
只是来年,他们又去了别的地方,温西心中有些朦朦胧胧的心虚,却再也未曾提起。
而胥长陵此刻想来,他一直刻意将此事忘了,因为那时已经豆蔻年纪的小丫头,身边已经跟着令人碍眼的臭小子了,那所谓的萤火虫,他却不想看。
然后,温西便也真的忘记了。
“萤火虫,我在想着萤火虫……”温西眼神有些飘忽。
她忽然后悔,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为什么她要提起这件事?为什么……
温西抱着膝,指尖互相斗来斗去。
胥长陵深深地看着她,车内一时无声。
车轮一路碾过,还有车外随从的马蹄声声,放在车厢内的冰釜盛着的冰块融地水已经开始晃荡,还有冰缝忽然裂开一声咯吱声。
温西伸手,将手贴在冰釜外,冰冰凉凉的,还沾染了一手的水滴。
她一直背着身,不敢去面对胥长陵,她在害怕着一件事,一件她以为自己已经确定的事,但经昨夜一事,她又开始不确定了,但是伴随而来的是,她在重新认识这件事,却记起了那件久远过去的小事。
她真的不是想去看萤火虫,她只是想同师父一起去,打碎那枚玉佩的时候,她是用了浑身力气的。
但后来,她便忘记了,少年心情时,总是多变而善忘的。
“小西,对不起,是我忘了。”胥长陵开口。
温西后背一震,她转过身,看着他……眼睛依旧瞪地圆睁无比。
胥长陵起身,掏出怀中巾帕,抓着她的手,缓缓给她擦干满手冰汗,柔声道:“莫要生气好不好,嗯?”
温西呼吸猛然急促,“不、不是,师父,我没有生气,真的没有,一点点都没有!”温西几乎语无伦次。
胥长陵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马车向前,一下一下晃动着,一切仿佛平静而美好,他忽觉安心。
不到午时,马车在一间古庙前停下,庙宇广大,山门古朴,空气中还传来随风一时浓郁一时清淡的檀香。
侍卫们分散侍立在庙宇周围,胥长陵牵着温西的手进了山门,前来迎接的老僧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
胥长陵微微颔首,权作回礼。
寺庙?温西不解,看着他。
胥长陵对她轻轻一笑。
老僧将他们引去了大殿,胥长陵上了三注清香,未曾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