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院长接起电话,嗯了两声,抬起眼皮看了恪文两眼,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只将一只手搁在桌上,四指轻敲桌面。
恪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像块木头般立在原地,头皮生出一层细汗。她的呼吸开始不自主地加速,肺里的氧气似乎越来越不够用,好像有人在用抽气扇不停抽走氧气。嗓子突然发痒,她背过身,结结实实地咳了好几下。
等到缓过来,恪文摸出包里的湿纸巾轻掩口鼻,借用纸巾清凉的湿气,缓解灼痛的鼻咽。另一边,徐院长也刚刚放下电话。她斜靠椅背,两手叠放在腿上,双眼看着桌面,一言不发。
恪文大口呼吸着,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也许十几秒,也许几分钟,徐院长终于说话了:
“你说的对,谭小姐。学院规章的确规定在家人有特殊事故时,学生可以离岛处理相关事务。”徐院长以一种质询的目光看着恪文,“你似乎对学院规章很熟悉。告诉我,学生拨打外部电话的相关规定是什么?”
恪文拿下湿纸巾,说话的声音还带有气息不稳的颤抖:“学生只能拨打系统注册的外部电话,要拨打未经注册的电话,必须经过老师的同意。”
“理由是?”
“外界有可能通过追踪电话信号,追查到学院的地理位置,进而对学生安全造成威胁。”
徐院长望着恪文,尽管对方压根不敢看她一眼。她鼻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声道:“看来你是明知故犯。”
“我必须打那个电话!”恪文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时间、地点都合得上。还有那块手表,那明明就是我父亲的手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必须打电话问个清楚!”
徐院长立起手掌,让恪文先停下,没有心情听她多解释。恪文单薄苍白的脸都涨成了蕃茄的颜色。
“电话转到医院前台后,又转到去了哪里?”
恪文不敢再有所隐瞒,只能一五一十地将接下来发生的事告诉徐院长。
徐院长微微地摇摇头,叹道:“你的胆子真大,居然打到治安局去了。不过你还算机灵,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我不敢。”
“私自向外打电话,按照规章必须关禁闭,到农场劳动两周,同时记过一次,三个月后才能取消。你既然熟悉规章,就应该知道,被记过的学生,是不允许离岛的。”
农场位置偏远,生活单调,更没有方便的网络供她收集信息。被关在那里,堪称与世隔绝中的与世隔绝。
恪文慌了,刚要请求徐院长网开一面,徐院长已经继续说:
“但是规章同样写了如果事出有因,可以网开一面。考虑到你的情况,两样处罚都可以免掉。只是账面上的处罚可以免,不给你点实际的处罚也不行。一个月内,你不能离岛。”
这个结果比农场关禁闭要好很多,恪文捂着胸口,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你肯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不赶快尽一切所能帮你寻找家人。”徐院长双手交叉支着下巴说道,“你肯定在骂我时隔无情的老巫婆。”
恪文慌忙摇头:“我没有。”
“如果你是学院的院长,你就会明白的。回去吧,谭小姐。记得把你的聪明用在正道上,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恪文恭敬地鞠了一躬,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晚间,恪文换上她的睡衣,坐到书桌前,拉亮了桌上的兔子台灯。女孩们的睡衣是统一的纯棉长袖长裤,未成年女孩们穿白色,她这样的成年女子则是粉色。粉色很不巧是她不喜欢的颜色。
台灯是从一个已经“毕业”的前辈那里买来的。每当有女孩出嫁,恪文总有没有待处理的日常物品出卖。灯座上卧着一只贝壳拼成的兔子,两颗涂成红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天。兔子做工拙劣,还残留有胶水的痕迹,可她就是喜欢。
拉亮台灯,恪文打开日记本,旋开圆珠笔帽,开始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从晨会上付秋露欺侮别人,自己打出电话确认尸体,裴队长送来被埋垃圾车里的卫永真,再到与徐院长的面谈,全部事无巨细地记下来。每晚坐在书桌前写上半个小时,已成了日常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徐院长答应帮助你,这下你可以睡个好觉了。”颂薇用羽绒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探出个头和一只手臂,手在床头和嘴巴间来回,将一块块巧克力饼干往嘴里送。
“恐怕要等到知道结果那****才能真正睡个好觉呢。”恪文轻描淡写地说道。
“有徐院长在你就放心吧。她虽然表面冷冰冰的,让人不敢接近,但实际是个热心肠的人。”
表面冷漠但实际是个热心肠?恪文有不同意见。她停下笔,转过身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颂薇,像个襁褓中需要人保护的婴孩,犹豫了一下,有些踌躇地开口说:
“我今天一走进她的办公室就觉得莫名的压抑。她办公室的色调,窗框的材质,桌上的摆件,一切都让我不舒服。她桌上有一台古旧的黑色打字机,打字机上还印有一只金色的老鹰。连旧纪元的人都不用打字机了,可她却把它摆在桌子正中央……”
话没说完就发现颂薇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她那副“我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疯子做室友”的表情倒多少开解了自己有点紧张的情绪,恪文笑着感叹:“算了算了!当我对牛弹琴。”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