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巧合,每一次裴江源在恪文生活中出现,总伴随着突兀的砰砰声,乍地出现在门口。
空气仿佛凝固,恪文听到了动脉突突搏动之音,说不出为何搏动强劲至此,或许是又一次被人抓住打电话而本能地惊惶,或许是单纯因为见到裴队长,和他单独面对面而紧张不已。
正值中午,阳光强烈,屋内愈发显得黑暗不明。裴队长半个身子在外,脸在内,五官表情全都藏在阴影里。这令恪文更加不知所措,像突然暴露在探照灯下的小鹿。
“你一定是那个打电话被罚的姑娘。”裴队长往里一步,整个人进到屋内。他在笑,熟悉的笑容,和上周一礼堂初见他时,对所有女孩们展现的笑容一样。
恪文慢慢放下听筒,那头颂薇还在说话。她想解释,自己只是给舍友打电话,请他不要告诉徐院长,或者干脆撒个娇。莎丽教导她们,面对困境,女性最有力的手段就是向男性示弱。但鬼使神差般,她脱口而出:
“他们在外面。”
话甫一落地,恪文大吃一惊。自己的语气怎么如此冰冷,还是对着一个长官。
“我知道。”裴队长微微笑着回答。
他知道,什么意思,他知道羽娜一家人在外面,又为何进来,还一个人,难道他想不到此时屋内只会有她吗?恪文思绪乱如麻,摁下这端起了那头。
“没吓着你吧?你看上去很紧张。”裴队长说着,穿过客厅,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
“我没紧张。”恪文不经思索地回答,颤抖的牙关险些咬着舌头。
“那就好。”裴队长在厨房弄得叮当响。恪文慢慢走过去,看到他给水壶接满水,盖上盖子搁在炉上。
“怎么样,还适应吗这里的生活吗?”他忽然扭头问道,语气就像日常聊天般轻松自如。到农场来后,他还是第一个关心她适应与否的人。
恪文和他相隔两三米,足以算得上安全距离,可她脸部的皮肤依然有种被灼烧的微烫感。
“他们不喜欢别人随意用东西。”恪文盯着炉灶上的水壶道。
天哪,谭恪文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裴队长眉毛略扬,轻轻笑出声:“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了。”说完啪地点燃炉灶,“不用担心,他们巴不得我用这儿的东西。”
“裴大队长!”
刚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转头何叔已如风般吹进屋内。据恪文两天的观察,何叔就是个长在沙发里的土豆,不到吃喝拉撒睡等紧急关头绝不起来,没想到土豆也能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老何。”裴队长朝他打个招呼。
“您口渴,吩咐一声就是了。家里有茶,今年刚摘的龙井,我这就给您泡去。”
“龙井,羽峰孝敬的?”
“小子刚混了个小组长,手下四五号人罢了。”
恪文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羽峰。从对话判断,羽峰应该也是何家的儿子,是羽娜的兄弟,现已在外谋了个职位。
“既然是孝敬你们的,您二老就留着自个儿喝吧,我和兄弟们就喝白水。”
“有!有!不用烧。”何叔似乎觉得让裴队长站在炉灶旁有损自家待客之道,半推半送地要拉裴队长的胳膊让他坐下。裴队长手一绕,拍拍他的肩,体面地拒绝了主人的美意。
“烧一壶。天冷,乳胶隔水化开才好用。”
“瞧我,怎么没想到!没问题,烧开了给您送去。”说完冲恪文打个响指,“愣着干啥,快来!”
终于知道羽娜喜欢打响指命令人的习惯是从哪里学来的了,恪文心想。何叔身旁,裴队长客气的笑容消失了,嘴角下拉,看着何叔。何叔和恪文都浑然不觉。
“我在外面等着。”裴队长抬脚就走。
何叔上一秒还在热情洋溢地说马上来,下一秒转过身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满屋乱窜,托盘呢,杯子呢,怎么只有茶杯,玻璃杯呢,玻璃杯怎么只剩三个了,你站着干啥,还不快帮着找。恪文纳闷,你一个住了几十年的老主任,居然不知道杯子放在哪儿,还要一个才来两天的人帮着找。
此时后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进屋,甩掉靴子咣咣砸地板上。
“羽娜,你妈把托盘放哪儿啦?”何叔看都不看就喊。
羽娜走进厨房,头上还带着脱了边的草帽,这是要干嘛,她莫名其妙地问。
“倒水给士兵们喝。”
“总算来了,拖了那么久!”
何叔拍拍手,脚底抹油跑了。“你们倒水,我去招呼裴队。”
“裴队裴队,又不是你的队长。”羽娜虽然嘴上念念叨叨,却表现出难得的顺从,草帽都来不及脱就去开橱柜,拿杯子,还不忘指挥恪文把冰箱里的冻啤酒和柠檬汁拿出来。
“天气这么冷,他们能喝凉的吗?”
羽娜大笑两声,“他们那些当兵的,胃都冻成大冰块了一样接着灌冰水,你让他们喝热的,他们马上掏枪指着你‘竟敢看不起我’。”
她模仿士兵横眉竖目掏枪的样子。那个动作太滑稽,羽娜和恪文都放声大笑。恪文问他们来做什么。羽娜回答来修羊舍屋顶的破洞,顺便做些其它的维护。
恪文想起来了,昨天打扫羊舍时,屋顶的破洞只用一张塑料布盖着,渗漏下来的水还滴在她脖子里。
“你拿柠檬汁。对了,再给他们拿点我的秘制曲奇。”羽娜一手拎着一提六听啤酒,一手举托盘并六七个玻璃杯,屁股顶开侧门,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