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闻声忙跑了进来,眼睛已经哭得像核桃一样,眼皮上一片红云,脸上挂着泪,看见秀筠醒了,方才破涕为笑。
“快去告诉夫人。”红菱回头对红梅说。红梅已经高兴傻了,正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听红菱一说,忙扭头就往外跑。
红菱又追着拉住她嘱咐:“别忘了叫人告诉老太太。”
红梅答应着,兴高采烈地跑出去了。
红菱把手轻轻地放在秀筠的额头上,又仔细瞧了瞧秀筠的脸,才放心似的笑了,轻轻地给秀筠掖了掖被角。
“已经不烫了,脸上也有颜色了,我看小姐的病是要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和夫人一定高兴坏了。夫人已经几天没合眼了,老太太也急得病了。”
“奶奶病了?”秀筠紧张地问。
红菱连忙摇头:“只是吃不下饭,已经请郎中看过了。也吃了药,这两天好多了,不妨事,小姐别担心。”又笑着说:“就是没好,知道小姐醒了,也会立刻就好了。小姐怎么声音这么弱?一会儿红梅回来了,叫她派人把药送来就好了。”
“我怎么在母亲的床上了?母亲呢?”
“自从小姐病了以后,夫人就让抬到正房来,日夜照顾着,夫人自己睡在旁边的耳房。熬了几天了,才去休息一会儿。”
秀筠鼻子一酸,一滴泪落了下来。
红菱见了,忙拿出手绢来擦,又柔声安慰道:“小姐别担心了,小姐的病好了,大家便都好了。没事了,啊。”
正说着,只听见一声帘子响,母亲王氏由宝芝搀扶着匆匆走进来,后面跟着玉芝和红梅。
王氏一见到秀筠,还没走近便流下泪来,坐在床边颤抖着抓起秀筠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感谢上天!老太太和你父亲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
秀筠感觉到手背上温热的液体,自己又忍不住哭起来。“母亲,女儿不孝,让您和父亲担心了。”
王氏也哭着摇头,哽咽着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了。”又皱眉问:“怎么说话这么没有力气?玉芝,你带红梅去拿汤药来。”两人忙答应着去了。
正说着,只听见门外一群人走动喧哗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院子里喊:“筠儿,筠儿,我的筠儿呦!”声音响亮而苍老。
王氏忙起身出去迎。
一群妇人簇拥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夫人走了进来,正是秀筠的老祖母梁老太太,带着三房太太周氏和秀筠的三嫂陈氏、四嫂梁氏、二小姐秀棠和四小姐秀箬等来看望秀筠。
梁老太太被媳妇搀着,一进门就蹒跚着快步走到秀筠的床前,看秀筠果真醒了,方才沉沉地一下子坐下,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菩萨慈悲,菩萨保佑啊。”又转身扑在秀筠身上,把秀筠一把搂在怀里,“筠儿,筠儿”的哭起来,王氏等忙过来劝解。
梁老太太回头笑着对众人说:“没想到我老婆子还真是有福气,没白在菩萨前面拜了这么些日子,菩萨保佑,筠儿真的醒过来了。”
众人都跟着应和,人群中一个梳着飞天髻的女子笑着走过来,穿着鹅黄色绣花抹胸,水红色流彩暗花云锦褙子,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放在梁老太太肩上,一边给老祖母捏着肩,一边笑道:“还是咱们老祖宗福大寿全,筠儿妹妹呀是沾了老祖宗的福寿了,要不然天下那么多人求菩萨,就是菩萨慈悲,也救不过来呢。”
说得梁老太太拉过她的手大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
秀筠躺在床上,正好看见三嫂陈氏的脸,满脸堆着笑,眼睛却狠狠地瞪了梁氏一眼,一双瘦弱的手几乎把一条丝绸手绢儿绞断了。
梁氏是三房的少奶奶,也是梁老太太娘家侄子的小女儿。刚进门不到一年,却没有一点新媳妇忸怩的样子,开朗爱笑,又极会说话,女红刺绣也是一流的,深得梁老太太和婆婆周氏的欢心。
陈氏极其看不上这个妯娌花言巧语的样子,无奈自己嘴笨,娘家又没有势力,处处被弟妹抢了风头。
但秀筠知道她瞪这一眼还有其它的意思。陈氏是秀筠的亲哥哥李晏平的妻子,去年陈氏的儿子叶儿也生了一场重病,梁老太太虽然也来看了几次,但也没有像对秀筠这样关心,叶儿没了,也不过哭了一场,也没见伤心得病了。
不过是一个孙女,老祖宗不但为她急得自己病倒了,竟然带着病亲自到佛堂拜佛祈祷,比对重孙子还要上心。全家的孩子里能有这种待遇的,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李秀筠。
同样都是二房的嫡出,凭什么她李秀筠就能沾上老祖宗的福寿?
秀筠笑了笑,在这个家里,嫉妒着她的,远不止陈氏一个人。
这是她醒来以后才知道的。
她看见秀棠也满脸笑着,眼睛却紧盯着自己,冰冷而充满戒备。
梁老太太又拉过秀棠的手对秀筠说:“你那天落水,真是吓死人了。幸亏秀棠当时在旁边,跑过来喊人,跑得脚都崴了,肿的老高。不过秀棠你也是,筠儿比你小,又素来最是个淘气的,她想出荷塘采莲的主意,你当姐姐的怎么也不知道拦着?好歹也带两个有水性的老妈子呀。”
秀棠忙含泪自责起来:“祖母教训的是,我当时也是贪玩儿,要是早知道这样,怎么也不会和妹妹单独去船上的。”
嫡母周氏也跟着批评她。梁老太太摆摆手,“都是孩子呢,下次注意就是了,要怪也是秀筠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