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已经将美人儿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客气地道了谢,却并未去接另一个婢子手中的托盘。
“劳娘子费心了,初一代我家娘子谢谢娘子。只是阿郎特地叮嘱过了,娘子的吃穿用度,他自有安排,要初一只听他的吩咐行事儿。初一不敢擅作主张,还望娘子见谅。”
美人儿慢慢地望了初一一眼,淡淡地道:“这么说,我今日若是想见你家娘子,也是不能的了?”
初一不卑不亢道:“阿郎发话在先,初一不敢违逆。”
美人儿碰了个软钉子,非但不恼,反而掀眉赞道:“好个忠心的婢子。罢了,我原来是一片好意,没成想倒成了多事儿。今日之事儿,你也不必告诉阿郎。若知道他发了话,我断不会来讨这没趣儿的。”
初一应了。
美人道了声扰,便领着两个婢子走了。
初一望着美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每一个与兄长感情深厚的妹子,对兄长身边的莺莺燕燕,似乎都没什么好感。
小娘子当日便是如此。
杨氏身为长嫂,出身世家,又是名媒正娶,小娘子对她,虽然内心并不亲近,表面上却还是礼仪周到。
对那些圣人赏赐的舞姬,她的态度便不一样了。
这些舞姬在府中的地位其实很尴尬。
因是圣人赏的,她们的待遇还好。不用从事洒扫等杂务,出入也有婢仆伺候。
但说到底,她们的身份,还是低贱的婢子。
主人要打要骂,或者要卖要送,她们一样只能乖乖受着,并不能说一个“不”字。
圣人既能把她们赏人,显见得,是在宫中不受宠的。赏了就赏了,国事繁忙,妃嫔众多,圣人哪里还记得她们?更没有为她们的去留说话的道理。
同为婢子,正经婢子眼里,却又哪里看得起她们这样以色侍人的?
更别说小娘子这样的闺阁千金了。
以前小娘子远远地见了她们,就要躲开。不但如此,还吩咐初一,不许和她们有任何来往。
好在小娘子长居望月阁,寻常碰不上那些舞姬。
先时,还有那自以为伶俐的舞姬,知道小娘子在阿郎心中的份量,想方设法想在小娘子面前卖个方,以讨阿郎欢心。
她们自知身份,倒也不敢在小娘子面前招摇。只是偷偷拿了在宫中赏的稀罕物件,托了婢子转送小娘子,还说不值什么钱,不过看着新奇,望小娘子不嫌弃,留着解闷吧。
也不想想,小娘子什么值钱的没见过?什么新奇的没见过?
第二天,那舞姬和帮忙传送物件的婢子就从府中消失了。
那以后,舞姬们再也不敢打小娘子的主意了。
初一气得咬牙,小娘子面前不敢,换了阿姊就敢了,大摇大摆不请自来,这不摆明了不把阿姊放在眼里么?
可是又想起,小娘子被封为魏国夫人后,有次回望月阁,与她说了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过是身不由己,到如今,她终于知道了那些舞姬的难处......
后面的话小娘子没说,神情却很是凄然。
初一深吸了口气,按捺下了心中翻滚的情绪。
武如月见她独自走了进来,不由诧异道:“来的是谁,怎不请进来坐坐?”
初一低声道:“是府中的舞姬。”
武如月蓦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便恢复了平静,笑了笑,淡淡地“喔”了一声。
心里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未曾纳妾,但是有舞姬,既享了艳福,又得了美名,古人就是这么可笑。
初一解释道:“是圣人......按例赏的。”
武如月又“喔”了一声。
见初一没了下文,她笑着问道:“来的都是客,人家能来看我,也是一片好意。况且我这几日闲得发慌,正想找个人聊聊,你怎不请她进来坐坐?“
她替自己倒了盏茶,慢慢地问道:“那舞姬,可有什么事儿?”
初一的神情很是复杂:”说是担心阿姊没有冬衣,送了两身未上身的新衣过来。“
武如月笑道:”难为她了,倒是一片好心。“
初一慢吞吞地道:”阿郎方才走时,特意交代了。咱们只管听阿郎吩咐,别的人,一概不用理。“
武如月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考虑,大约怕自己不自在,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发苦。
她抿嘴笑道:“别的人一概不理?”
舞姬她当然可以不理。他老婆来了呢?荣国夫人来了呢?是初一敢拦,还是自己敢推?
初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阿姊不用多想,阿郎既然交代了,自然会有安排,绝不会让咱们为难的。”
她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又道:“少夫人虽然不理庶务,但这几日,老夫人身子不好,阿姊的一切,却是少夫人安排的。就说这院子,不知道阿姊觉着怎样?初一看着,真是非常好。紧邻阿郎的院子,又独门独院的。”
既方便阿郎照应,阿姊又不用每日去向老夫人请安问好。——虽然最终是要去的,但目前,老夫人既然装作不知道阿姊的存在,阿姊当然就可以托懒了。若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显然是不行的。
初一心里感激杨氏,忍不住为她说了句话:“少夫人性子和软,待人最好,只看她怎么待那些圣人赏的舞姬便知道了。为了这个,老夫人没少......“她自知口快,后面的话忙咽下了下去,改口道,”老夫人也是个慈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