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离了那些觥筹交错的君臣晚宴,勾心斗角的宫廷阴谋,金戈铁马的喋血沙场,甚至远离了那些喧嚣鼎沸的市井人烟,芈凰站在这和宫内唯一一处高地——龙和桥上。
如今所剩无几的乐趣便是静看日升日落,聆听着那些雅乐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每当这个时候,独自站在这万人之巅,俯瞰这座城邦,那些青瓦大屋也好,茅草土房也好,见缝插针,错乱残破地排布在街市里井之间。
诸如贫民窟还有那些工坊,这座城中那些最残破不堪的街区……木门发黑朽烂,满目碎屑随风剥落,可它却依然在寒风中坚挺着,紧闭门扉。
有时她会惊讶。
经历了这么多战争,天灾,人祸,它们怎么还不倒?
当她定睛仔细去瞧的时候,在这盛载南方近十数万民的城廓里,那些被战火烧掉了一半的茅草屋顶,有人日夜在加盖新的茅草,实在连墙垣都塌掉一半,修葺的必要也没有的,会借着漏进破屋里的毛毛细雨,缩在另一半屋檐下阖衣而眠,等太阳出来的时候,在屋前依旧搭出竹篙凉晒衣物,该进膳时,依旧升起陶罐生火造饭,稚童在屋后的柴房进进出出,直到炊烟寥寥饭香余。
在这些看似不可能的卑微角落里。
仿佛压抑着一种力量。
宫城下,贩夫走卒,结束了一天的忙碌,饥肠辘辘的挑着担子,赶着木车,在市井之间赤脚匆匆穿行。经过城下的护城河,有人会停下来捞一捧护城河里连通大江的清水,也有人会吆喝一声将泥泞的脚丫子伸进护城河的河水里来清洗一身的臭味,然后才一身清爽的继续向着市井深处已经半开的柴门奔去,他们的腰间偶尔可以看见挂着各种野货。
熙熙攘攘的大街,达官贵人们则在家中部曲侍从的护卫下,终于可以舒坦的乘着牛车马车,在骨碌碌的车辙摇晃中告别这座高耸的围墙,然后恭敬的将那些身穿白袍的巫觋延请入家中为其祝祷余生……
如果刻意忽略那高耸的宫闱城楼之间,持斧钺而立的青铜甲士,还有那些穿行在都城里的身穿白袍头戴山鬼獠牙面具的巫觋,时不时发出的喷喷婵婵的巫语,每家每户宫殿街道四处悬挂的驱鬼幡,以及更远的城郭外日夜燃烧的死人黑烟,时而飘荡在城廓之上的痛哭嘶吼与诅咒……
一切都是这么平静。
平静到让人产生一丝错觉,也许这一切没有那么糟糕。
一袭瘦小的白红身影,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近乎蹦蹦跳跳的踏上城内独一无二飞架的虹桥,最终在她身后跪坐而下,然后绞着手指和她一起凝视着远山,落日,长河,余晖温柔的洒在她明净的小脸上,冷风轻轻拂的过她发辫上系着的羽毛,纯净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能让她忘记身在牢笼之中。
她不开口说话,她也不出声打扰。
这成了她们彼此的默契。
当夕阳渐渐要沉入江底,最后一抹余晖也要渐渐淡去,黑夜如同一只倒垂于天地间的蝙蝠终于缓缓张开了翅膀,将荆楚大地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包裹其中。
一袭华袍渐渐染上浓重的暗影,犹如一个挣扎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孤独灵魂,依在栏杆边上,芈凰的手终于忍不住伸了出去,可是一双小手快速拉住她的衣角:“王……”
“你想出去吗?”
芈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拉着自己的孩子,只是随口一问,又自说自话:“你还只是一个孩子,我问你干吗……”
“不!”
身后的孩子却鼓着腮帮异常认真的咬字道:“小苋想过的。从一出生,我和同伴们就生活在神祠和王廷之中,每一日一睁眼一闭眼看到的就是东皇、太司、少司、日月风雷四神的神像,红白的袍子,难懂的噬书,来来往往的,是和我一样的灵子。有时我们也很迷茫,望着那些在神祠外肆意玩耍的孩童,那个时候,我们也想出去……”
“可是神说: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牢笼。”
“我们的牢笼就是这些散布在人间的宗祠和神观,攘除灾难;农夫被禁锢在土地上,耕种粮食;士大夫置身庙堂之上,辅佐君王;而君王冕服加身,享受这世间最盛大的权力和土地,也理应身处这世间最大的牢笼……”
芈凰突然没了声音。
只是直直看着着她。
小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王,小苋错了……其实这些是我偷偷去问祭司大人说的……”
她十分害怕这些自作主张的事让眼前的人心生不喜,可是她还来不及得到回应就突然被人狠狠惯倒在地。
噗通!
这个声音绝不动听。
在冬日的黄昏里更是让人觉得刺耳,透着股不寒而悚,打破她原本假装的“平静”。
芈凰悠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肮脏又粗鄙的仆妇咬着一截发尾“呸”了两声,然后用那双比猪蹄还粗的爪子掐住女巫细嫩的脖子,离地悬空有将近一人之高,然后重重掼倒在坚硬的青石板上。
随着这粗鄙的妇人闯入桥上,女乐鸟兽般惊叫着散开。
芈凰眯了眯眼。
“司宫大人,你要做什么……”
小苋疼的身体所有骨头几乎移位,骨折,还是僵直着不敢退后,望着仆妇后面走出来的大宫女。
“来人!”
司墨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巫女身上:“把她拿下!……”
有寺人来抓小苋,小苋想往芈凰身后跑,可是很快的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还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