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宴直直躺在病床上,把方才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一声叹息,却仿佛一把极为锋利的武器,一瞬之间将早已经练就的铜皮铁骨他都给戳伤了。
早已经被轮回世界中历练的冷心冷情,一下子被数不尽的复杂汹涌着掩盖,方才的没心没肺恍若只是一场幻境,被瞬间打了个七零八碎。
——张……晋萧
他默默念着这个一度被放在心里,又被掩埋在深处的名字。
他与张晋萧之间的相遇实在是不足以为外人道也,根本不是什么浪漫的故事。
和张晋萧住在一起的时日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个月,其中上丨床的日子倒占了有大半。其实除了他的身体,他的性子也是让宋之宴极其的满意的加分项。
不矫揉造作,不无理蛮横,不痴缠哀怨,只是很细心的默默照顾着宋之宴,平平淡淡的从来不多话,也从来没有发过火儿,当然他对宋之宴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发火......
其实想也知道,他那会儿——是没有动真心的,八成也只是觉得有趣,想要玩玩儿罢了。什么时候腻了,踢开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偏偏,才不过三个月,他就被主神坑了,什么防备都没有,什么准备都没做,就被成了个植物人。
他对张晋萧这么不好,可张晋萧就是这么在刚刚成年的年纪,硬拉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过了过来。
要护理好一个半点知觉都没有的植物人,这要多少的金钱、多少的精力?更别提还有一个恨不得他早点死了的后妈......那对母子又到底有没有找过张晋萧的麻烦?
这一切的一切,宋之宴发觉自己竟然是全然无法想象。
……
门外的张晋萧也终于打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开了门缓步走了进来。
宋之宴的身体一僵,只直挺挺的躺着,他的心里现在实在是有些乱了。向来习惯主动出击占据主动权的宋之宴这一回难得选择了静观其变。
这么个老妖怪既然存心想要装,张晋萧又怎么可能发现的了,再加上他现在实在是太过疲惫,只在病床上坐下了。
虽然是豪华单间,但到底也是病房,除了隔音好些,环境好些,总也不至于变成豪华king版大床,两个大男人在上面便有些挤了,尤其是其中一个还占据了大半个床面的时候。可张晋萧偏偏没有嫌弃,反而逐渐弯下腰去,半躺着,将自己的脸朝着宋之宴的方向,口鼻间尽数是宋之宴那熟悉的气息,眉眼之中便又是那一股深深的疲惫。
“一年又一年,一个月又一个月,你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过来?”
张晋萧在他的耳边轻轻的问了一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也没有那怕半点的埋怨语气,平常的就好像在告诉他今天又是一个晴天的模样。可却偏偏,引的宋之宴眼皮轻颤,就连心也停了一瞬间。
张晋萧闭着眼把自己的脑袋轻搁在他的颈间,并没有发现,只是兀自轻声的说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又到了一年里最好的时候,前些日子去了虞山取景,这才发现虞山樱花竟然又开的这样的好看,或许你应该早就不记得了吧,上次的樱花还是你带我去看的呢......”
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说着一些外面的事情,说道那里便是哪里,有些杂乱,但是一如他这一个人一般,平平淡淡的,既没有太多的承转起伏,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欢喜乐,也只有提起那漫山遍野的樱花之时,才带上了几份的憧憬与怀念。
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张晋萧突然沉默了半响,忽又落寞笑了笑,从床上撑起来,“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了,你若是听到了,大概只会嫌我烦吧。”
“之前我在拍戏,崇山峻岭的,实在是好一阵子没来看你……我给你擦擦身,再帮你做个按摩吧,交给别人,我总是不放心……”他说着,自己又先苦涩的笑了,“你别怪我事儿多,我是真的,不放心。”
他站起身子,却因为长久没有休息好,眼前一阵眩晕,他习以为常的撑了撑桌子,闭目等待那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过去后,才睁开眼撩了撩袖子。
转身去了洗浴室的他并没有看见宋之宴忽然睁开的双眼,哪里有一点迷茫刚醒的样子,只是微侧了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张晋萧的背影。
他那会儿刚刚被天道坑进轮回空间的时候张晋萧也才十八,没想到如今再见,已是十年之后。这十年的时间里,张晋萧长得更加挺拔修长,可却比以前也更加的消瘦了,巨大的负担和孤独,也把他压得更为沉默。
十年前的他,纵然偏瘦些,却也好歹还有些人气儿,至少在宋之宴的记忆里,他的唇总是透着淡淡的粉,并不热烈却让人心痒到难耐,亲吻过后更是红润异常,眸光里也水汽朦胧,美好的让人回味。
可现在他却实在是有些过于单薄了,就像一张被平铺到了极点的白纸,看着整致,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外力摧毁撕裂。他远比宋之宴想象中坚强,可这份坚强也一点一点的透支着他的生命力,紧绷的弦的断裂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十年的恩情,他一点一滴的记在心里,也会一点一滴的,还给张晋萧。
……
张晋萧再从屋子里端着水出来的时候,迫不及防的,便对上了那一双浅棕色的,满是温柔的双眼——
铜盆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