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锐为什么问起夏家的事?
他想在萧靖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至于以后如何,他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不必急在一时。
同时,他点到即止的态度也是显而易见的。话说得太多容易让人心生逆反,不多不少却正中痛处的话语才刚刚好。
萧靖轻轻叹了口气。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皇室与夏家的角力持续了近两百年,彼此可谓互有攻守,双方都在寻找着可以借力的地方,以期在必要时死死压制对方,甚至永绝后患。
夏家固然没有谋反的意思,但为了自保,也必须有鱼死网破的能力。
无论自己多么不愿,却还是卷到了这场无休止的斗争中……生活终于要对我这条咸鱼动手了么?
他可以当陈伯锐今日的话是耳边风。但是,人家既然有了把你当做棋子的心思,那么你的一举一动势必在对方的眼皮底下。
任何故事里,领盒饭最快的永远是首鼠两端的人。作为夏家的女婿,萧靖别无选择,只能和夏家站在一起。
可是,如果他冷淡地对待陈伯锐的试探,那么他就冒犯了皇帝的威严,也失去了作为棋子的价值。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夏家都是朕的臣子,何况你一个赘婿?
帝王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陈伯锐有无数种方法对付他,他的生死不过是人家一念之间的事。
到时,萧靖休想再有什么理想抱负,只能忐忑的在夏家羽翼的庇护下苟活下去。
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现在萧靖明白在暗处保护他的夏家人为什么在危急时刻没有现身了。
有皇帝的人在,夏家的人不会贸然出手。万一抢先救人激怒了陈伯锐,姑爷那边反而会变成死局,那就得不偿失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萧靖瞪着眼睛思考着。尽管一夜没睡,但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的睡意……
大牢外面的世界一如往常。
如果说今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当第一缕阳光洒在街道上的时候,镜报的反击也正式开始了。
这些天诡谲的气氛为报纸蒙上了一层阴影。除了读者减少了一些,部分比较敏感的人甚至停掉了自家店铺的报纸销售,只为观望一下形式,以免惹祸上身。
在这样的环境下,镜报又一次脱销了!
街头巷尾几乎到处有人拿着报纸啧啧称奇。今天的镜报居然用了好几个版面的篇幅做一件事:抨击新报!
两家主流报纸之间的直接交锋可是读者们从来没看过的西洋景!
“据记者调查,南岗县占地一案并非部分媒体此前所报道的‘乡民主动将田产托在谢举人名下’,而是地方豪绅巧取豪夺,以权势逼迫的结果。”
“丰宁县的赵屠户家业殷实,仗着手下养着的泼皮无赖数十人横行一方,连官府都不放在眼中。十年来其恶行无数,光是犯下的人命案就有三起,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
日前,有媒体称其为铺路架桥、造福一方的楷模,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就在上月还有因赵屠户煎迫而流落他乡的妇人投缳自尽,只留下了几岁的幼子……”
镜报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新报的名字,但一篇篇报道都是针对新报曾报道过的事进行的重复调查,得出的结论却与新报有着天壤之别。
“真是奇怪也哉。”一个儒生放下报纸,若有所思地道:“两张报纸对同一件事的说法全然不同,到底该信谁的?”
他的同伴摇头晃脑地道:“小弟平日里是更喜欢新报的。但这次镜报言之凿凿,将每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写得一清二楚,前前后后的说法比之新报更加禁得起推敲……哎,且看看吧,以前你我都曾斥责镜报逐利,现在看来,它至少没有见利忘义……”
日常有看报纸习惯的人基本都参与到了这场争论中,无论读者们支持的是哪一方。
随着讨论的发酵,越来越多的事大白于天下,报上提及的很多东西也得到了人们的印证,批判新报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
“新报比镜报来得有趣,可谁知都是胡编滥造的,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去看话本咧。”
“好好的报纸竟然为他人文过饰非,用一些骗人的假话来欺骗读者,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可悲可叹啊,信口雌黄之辈居然大言不惭地夸夸其谈,信义的败坏竟到了这般地步么?”
镜报赤果果地打了新报的脸。世人这才知道:不光是小报,声名在外的新报也会做些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也会被人指使着为虎作伥。
不负责任的媒体必然会失去公信力。一旦别人不再相信它上面的话了,那么它就和一张厕纸差不多了。
当天下午,牢里的萧靖就收到了这个让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听闻此事后,他先是沉默了半晌,而后又纵声长笑,许久都不曾停歇……
女人果决起来,比他这男人还要强上几分啊。
此后不多时,就有刑部官员来到了大牢里很是客气地将他放了出去。来人满口的歉意,说什么误抓了好人,事情已经查实了,你和百仙教确无勾结等等。
萧靖明白,这些都是场面话。是有人想做个顺水人情好让自己感恩戴德,否则他指不定还要在牢里待到什么时候。
既然获释了,那就回家吧。
出了大门,夏家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一路颠簸着回到家,夏鸿瀚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在廊下候了快两个时辰的夏晗雪不顾怀着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