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三十年对晏容来说,是个非常黑暗的年份。
自嘉和帝上位以来, 朝堂上党派林立, 倾轧不断, 嘉和帝昏聩无能又耽于享乐,对此视而不见, 党派之争愈演愈烈。
以杜太师为首的西陵党和以晏丞相为首的东泽党斗得不可开交, 暗无天日,最终在嘉和三十年四月,杜太师斗倒了晏丞相,西陵党取得全面的胜利, 同年十月,晏丞相病死狱中, 晏家抄家,十五岁以上男丁皆斩首, 十五以下男丁、十五以上女眷全部流放,十五以下女眷尽皆发卖。
晏容,奢华灿烂的相国公子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 尝尽世间人情冷暖。
但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有放弃希望, 毕竟,嫂嫂肚子里还有哥哥的孩子,虽然哥哥不在了, 只要有小侄子在, 依旧还是有未来的。
只是他没有料到嫂嫂娘家会做得那么绝, 还未上路,他们就容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不顾她的反抗,逼着她将肚子的孩子打掉,最终酿成一尸两命的悲剧。
早知人心狠毒,去不曾想到会狠成这样,晏容对这些人彻底绝望,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嘉和三十年十一月,晏容和其他三百一十七人,踏上流放的道路。
一路出关、渡河、翻山、越岭、涉江,行走了三个多月才漠北。
漠北位于大韶最北方,是一个冰雪笼罩的苦寒之地,苦寒程度天下罕见,初春到四月中旬,大风呼啸,风沙弥漫,五月到七月阴雨连绵,八月风雪交加,九月河水成冰,这样恶劣的天气要一直持续到开春。
晏容一行人到达漠北,已经是开春,整个漠北冰消雪融,大风呼啸,风沙弥漫,而他们一行三百一十七人,只剩下不足三十人,缺少的那两百多号人,尽皆死在流放的路上。
对于活下来的这二十几个人来说,到达漠北并不是苦难的结束,而是开始。
流放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艰难,西陵党对东泽党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所以晏容一行人全部都是流放为奴,身处最底层,做着最低贱的活,却吃不饱穿不暖,还没有人身自由,命还不如一匹马或者一头牛重要。
剩下的二十几个人,不到半年就死了三分之二,即使这样,晏容还是挣扎着活下来,虽然活得不如一条狗,但是他活下来了。
第二年,他遇见了杜珩。
杜珩,西陵党党首杜谦幼子,目前还是漠北军一名小兵,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个热血到有些天真的人,西陵党乌烟瘴气,搞得整个朝堂乱七八糟,朝堂一乱,天下自然就不会太平,百姓民不聊生。
杜珩游历途中见过太多悲惨的事,心中自然是不忿的,回去跟杜谦一说,杜谦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并不当回事,只是让他好好念书,将来入仕,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会护着他,让他一世无忧。
杜珩想要的自然不是自己一生无忧,他天真的想要荡平所有不平事,为万民求得一份安稳。
这样年轻又热血的孩子,很容易让人看轻,反正杜谦是完全不当回事的,只是随他去。
杜珩一气之下就到了漠北,只想要在漠北创建属于自己的城市,他要在他的城里,四季如春,百姓安居乐业。
呃,当然,在漠北这个地方,想要四季如春,那绝对是痴人说梦,但是让百姓安居乐业,只要努力,一定能做到的。
那时候的杜珩还很年轻,总以为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杜谦虽然随他折腾,却不会置他于危险中,自然会悄悄帮他铺好路,所以杜珩在漠北算得上如鱼得水。
然后,他遇见了晏容。
晏容当时还是漠北一名小旗的奴隶,见到杜珩的那天,天寒地冻,他被要求擦地,不能用热水,只能用冷水,跪在地上擦。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晏容面无表情跪在地上擦着地,丝毫不在乎冻得通红的手和已经没有知觉的下半肢。
杜珩一开始没看见他的脸,只见一个瘦得伶仃的背,在单薄的衣服下,脊背线条竟然显得很好看,杜珩不是急色的人,但是当时他真的很想知道有这样漂亮脊背线条的人,长着怎样的脸。
“你,抬起头来。”
他这样叫道。
在晏容抬起头的一瞬间,杜珩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他忽然明白别人说的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了。
就是他现在这样的感觉,心里眼里只有这个人。
人都说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这话说得粗糙,但是话糙理不糙,总归是有一定道理的。可是这个明显不适合杜珩这种情况。
实际上,晏容当时的脸色并不多好,脸部线条虽然很不错,但是两颊冻得有点发青,眼角、嘴角可能被人打过,乌青一块,还肿了起来,杜珩实在也没从这张脸上看出美貌来,但是他就是莫名觉得惊艳。
想了一会儿没想自己为啥有这种感觉,杜珩将其归为缘分,然后就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将晏容弄回去。
杜珩和晏容的主人江小旗关系吧,就是一般,甚至还有点过节,想要从他手里弄走晏容,恐怕也没这么容易,杜珩摸了摸下巴,有些苦恼。
晏容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事实上,因为过于出色的容貌,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过他的美色,只是都被他躲了过去,实在躲不过的,也被他打了回去。
所以对于杜珩眼中闪过的惊艳和痴迷,他第一反应是打量了杜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