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上午八/九点左右,飞鱼群彻底过去。这次屯了几百条鱼,收获颇丰。
苏虞在海水里洗掉了手上的鱼鳞之后,走到船首,她趴在栏杆上静静看着海面下隐约可见的巨大黑影。
她身后,海盗们都在忙碌着收拾甲板上的鱼,契布曼站在一边大声祈祷:“万能的主啊,请把飞鱼王赐给我们吧,我们不会贪婪,一定会在跟着它的飞鱼们压沉船之前离开……”
艾德在无奈地劝他:“飞鱼王是领头的,它早已离开不可能回来了。”
当然契布曼在自以为的祈祷结束前是不会理他的。
苏虞呼吸着略带咸腥味的海风,远远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她轻声问那鲸鱼:“明明潜下去就能逃走了。受了那么重的伤,究竟还要带我去哪里?”
“可能它就是赌个气,看谁能耗死谁。”艾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近处,背靠在栏杆上看着苏虞。
“艾德,你很关心我。”
“我欠你的。而且我总在想,你对我的人生究竟意味着什么。”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苏虞移开目光:“伊莱,我们去厨房聊聊。”
苏虞越过艾德朝惊慌失措直起身的伊莱走去。艾德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舱内,他才转头看向鲸鱼。
“伙计,你说她找伊莱干嘛?”他轻轻说道。
嘴上说的是去厨房,事实上一进舱门苏虞就把伊莱带进了船长室。
她在伊莱不安的注视下从卡拉藏满金子的床底下拿出半只鹧鸪:“还给你。”
“啊,谢谢船长,谢谢船长。”伊莱愣了愣,然后双手接过连连鞠躬,“这鹧鸪其实是出航前我得了病的老祖母给我的,她很老,就快死了,我是想留着它做纪念,昨天被您发现我才想着送给您……”
“哦,我觉得你吃了比较好。毕竟它总会腐烂,这可不是个好的纪念品。”苏虞劝道。
伊莱笑了:“当然了船长,我回去就吃掉它。”
他举起鹧鸪敬了个礼,转身出门。
之后,苏虞变得无所事事。她翻遍了卡拉的房间,在抽屉里发现了厚厚两本航海日志。
她把它当小说翻着看,泛黄的厚厚羊皮纸上记载了屠杀,抢劫,私掠战争,以及暴躁的卡拉和各种残酷的海盗刑罚。
苏虞觉得触目惊心之余不断自省,嗯,这几天好像不够暴躁。
她躺在床上想到,不知道伊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他是偷盗厨房的食物,这惩罚可不轻。
算了,卡拉这船长很受拥戴,一次失误应该没有关系吧,而且我一点都不想打人鞭子。苏虞无奈地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鲸鱼拉着船一直往南行去,不断深入地中海深处。
第五日,这天早上就是晦暗的阴天,阴风阵阵,海面波涛翻滚,裴廓德号在浪尖浪谷间浮浮沉沉,艾德独自一人站在船头,苏虞心底不安,她跌跌撞撞地穿过甲板走到他身后。
“艾德,这天气怎么回事啊?”
“要落雨了。”艾德望着天际,“狂风也要来了。现在的大海,就是野兽咬人前的咆哮期。”
苏虞声音微颤:“风暴要来了?”
“嗯。”艾德回头,肃容道:“做好准备吧,苏虞,玩命的时候到了。”
苏虞抬头盯了他片刻,转身大步回房紧紧锁上了房门。
她关了窗户,掀开被子钻进去蒙住头脸。
不知道发生的事有多恐怖,就不会害怕;站在船头直面死亡,苏虞现在还不敢。
然而很快,床铺就颠簸得越来越剧烈,风声如同鬼号,急骤的暴雨重重敲打着舱顶,窗户吱吱作响。还有房门,不断有人在一边敲打一边嚎叫:
“船长,风暴来了!”
“船长,我们该怎么办?”
“船长,大家都乱了!”
“船长!救命!”
心绪无比烦乱和害怕的苏虞被这一句‘救命’点燃了一股蛮劲,她一把掀了被子: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作为船长,最起码也该出去整理一下局势,给各位玩命的海盗们一个抗争的机会啊!
她翻身下床,一眼就透过窗户看到远处一道小山似的大浪奔涌而来。
好,趣味了!
苏虞狠狠咬牙,一把扯开门:“航海士呢?柏格在干什么?”
门口名易莱哲的年轻海盗也是一脸慌乱:“柏格在船头,他要下海!”
“什么?他疯了!”苏虞急急往外跨了一步,冷不防船身一个震动,她又跌回到屋里,“你先去告诉柏格,船长命令,不许下海!”
“好!”易莱哲大声应道,扶着墙壁七摇八晃地跑了出去。
苏虞忍着疼站起,手抠着墙快步走向被风吹得啪啪乱撞的舱门,她把舱门一把拉开,眼前的景象立刻让她失言。
浊浪滔天。天空黑云翻滚,把大水从天上泄下,海面更是仿佛直立了过来,海天连成一体,张牙舞爪地向航海者吞噬而来。
艾德就在这样的背景里迎风立在船头栏杆上,腰上系着绳子和一捆鱼叉,易莱哲背靠着栏杆站在他下面,抬着头急急地说着什么。
艾德回头看向舱门。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雨幕,带着赞赏,欣喜和决绝映进苏虞眼里。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苏虞惊叫出声。可除了她和易莱哲,船上没有人对此有太大反应,最起码,这不足以让他们转动舵柄或拉扯缆绳的手有一丝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