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太久,白术感觉身上有些脱水,她催促楼玉快些走。
分沓而来的人群将路口塞满,再不走颇有些走不掉的趋势,白术看见迎面走来的孩童手上都捏着一支糖画,无一例外都是凤凰图案的。
楼玉也注意到了,那些图案与其他糖铺里产出来的很不一样,别的糖画师做糖画,都是从一个模子里脱下的,飞禽走兽,变不出新的花样,而那些孩童手上的糖画,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凤凰或展翅或栖枝,姿态各异。
视线寻过去,楼玉看到那些糖画流传出的地方,仅是一方窄窄的小摊,一张桌,垫了油纸,桌前的木台上,插着几支已经做好的糖画。
最先入眼的是一双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正捏着糖勺,三两下便勾好一幅图,捏住竹签将糖画插在木台上。手腕旁雪色的袖子被随意挽起,用一截玉带系住。
“娘,我想要这个。”扎着总角髻的小女孩,一手牵着母亲,一手提画摊时,兔子的鼻尖直直朝过去。声音听起来奶声奶气。
那只手将糖画取下来,递过去,顺着白衣的褶子,楼玉将目光上移,最后落在那人的脸上。
楼玉愣了愣。
素闻人间有谪仙,不知花颜寻何处。
少年自诩生得fēng_liú,今日得见颜色压上自己一成的,心上不免生出别样情绪,他抱了手臂,言辞颇有不屑,“如此妙人,却在市井抛头露面,倒有些可惜。”又说,“凡间连个卖糖画的都生得这样好看,啧啧,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反复絮叨两下,不闻白术应他,有些狐疑地回了头。
阑珊灯火下,面带素纹面具的少女背倚夜色,衣袂被风吹动,向后拂去,露出一截纤白的手腕和握紧了的,不住颤抖的拳头。
尽管她戴着面具,尽管她面具下的容颜任何表情都不会有,但不知为什么,楼玉总觉得,白术她,哭了。
***
平寂了两百多年的东海近日忽然忙碌起来,上到水晶宫的那一众神族,下到海中寄居的精怪小妖,都终日紧绷着神经,似乎在赶着什么工,忙碌起来有时候见首不见尾,连带着海面的风浪都少了许多。
东海三公主新嫁,确是一桩震动整个东海的大事。
楼玉告诉白术这个消息时,后者正在一方海生石上磨一把钝口的刀,听了楼玉的话,眼皮也未抬一下,随口道:“三公主?哪个三公主?所嫁又是何人?”
“你好歹也在这里住了几百年,连三公主是谁都不知道?东海还有哪个三公主,当然是敖嫣殿下。”顿了顿道,“嫁的么,身份也显赫得很,是昆仑虚的世家公子,姻缘司的极容上仙。”
“哗哒”一声,刀口背离了方向。
楼玉吓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白术摇摇头,继续磨刀,背在身后的手指挤了挤,在海水中散去一片淡红色的血雾。
待刀子打磨好,白术正反看了看,确认刀刃锋利,刀身光可鉴人后,叹了口气道:“不容易啊不容易。”
关于三公主与新女婿的风月事,海中那些好嚼舌的鲛人已反反复复八卦了个遍,白术有时候摘海草路过鲛人潭,蹲在石头未来得及站起来,便听见一群鲛人莺莺燕燕走来,往石头前一坐,就不走了。白术甚是尴尬,只得长久保持着蹲姿,托鲛人们的福,她大致补全一个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故事。
据说,千百年前(或者更早),那位极容上仙某次做客东海,偶遇三公主,惊为天人,遂生爱慕,无奈彼时三公主心有所属(这边鲛人们还八卦了一会当时公主心有所属属的是谁),对极容上仙并未理睬,极容上仙虽则伤心,对公主却是一往情深,一日三封锦书相传,坚持了百年,最终感动三公主,抱得美人归。
白术听后频频点头,看来追姑娘,坚持很重要啊。
另一侧,某只小鲛人与她一样为这桩事下了个结论,“看来追姑娘,脸长得好看很重要啊!我记得日月潭有只客居的野猪精,一日十封锦书,传了有万年吧,也没见公主搭理他!你们不知道,我再没见过比他还要丑的妖怪。”
白术:“……”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这番话说得甚微妙。
这边,鲛人们已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你记错啦!那个野猪精没有给三公主递锦书,给的是太子殿下。”
“没错没错,我听说他从前吃过女人的亏,就此断袖了,只对男人感兴趣。”
“太子殿下可曾理过他?”
“自然是没理过!”
…………
如此,是一个话题。
“不过那位新婿确是生得出众,我有幸见过一回,同咱们公主般配得很。”
“听说他们家兄弟几个,模样都好,而且尚未婚娶。”
“昆仑虚,感觉同咱们东海离得很远的样子……哎!我想起来了,你们可记得二百年前天上薨了位仙姬,可不就是昆仑虚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位仙姬据说是新婿的胞妹……”
…………
如此,是另一个话题。
白术打了个哈欠,将筐中水草压压牢,正准备走,“鲛人唠嗑团”的第三个话题传进她的耳朵。
“咱们姐妹几个好久没有参加宴席了,这次定要玩个痛快。”
“上次参宴是什么时候?”
“一百年前吧,翊泽太子成亲那次,请了四海八荒一众神仙呢。”
“你别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