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耳中听着众人的喧哗声,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脑子晕晕的有些迷糊起来。怎么就死了呢?虽然他经常对那些不听话的奴才们说“看小爷回头不弄死你”,其实他何曾又弄死过谁呢?
他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她罢了,她怎么就会死了呢?
心里乱糟糟的,一会想着他没有想让她死的,一会又记起那小丫头断去呼吸时惨白惨白的脸来。心中又是难受又是畏惧。突然,身体不知道被谁扯了一把,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道:“二爷!我们姑娘小小的年纪,你怎么就那么狠心,把人活活地给打死了?就算你是主子,我们是奴才,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连官老爷砍头还要先审讯再问罪呢?!”
妇人仗着女人身份,撒泼打滚,胡扯乱推,景渊先是随着她的动作被拽起了身,接着又被狠推地趔趄一下,跌倒在地上,有些狼狈的形景。
福言是护在景渊身边的小厮,见此就去推搡那女人,想要护主。那女人就胡乱倒在他身上,乱抓乱滚,钗摇发乱,作势大哭了起来:“杀了人,还不让尸亲人等伤心难过了?!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没有天理的事情!”
她这样一番泼妇举止,吓得福言举止无措,连连后退。他这一后退,景渊便彻底显露了出来,那妇人就又去拉扯景渊,以致他被推到了前面来。
倒是绿珠,看到这情景,也顾不上和众人吵骂,赶快迎上去和那妇人拉扯。只是显然没有妇人那一把子力气。要说绿珠嘴上功夫虽然不弱,但是手上力量就微弱了些,平日在香草院里像个副小姐一样,橫针不捻,竖线不动的,如何同做惯粗活的妇人相提并论,只三两下便被妇人推到在地了。
林嬷嬷看这样子实在不像,又声音焦急地叫了一声:“姑娘!”
宝珠却淡淡地道:“你可瞧出什么没有?”
林嬷嬷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下面那乱糟糟的一团,要看出什么?不就是乱吗?
宝珠看了她一眼,便慢慢地道:“这夫妻两个可不简单。”
林嬷嬷语带不屑地道:“比市井无赖还不如?冯府里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堪了!”
宝珠便笑了一下,可不是吗?一个奴才竟然有这样的机智和勇气,虽然做法无赖不堪,可厌可鄙,但显然很能唬人?若说这夫妻二人有这样的智谋,想借此讹诈倒还说得过去,但是做人家奴的,气势上先就矮人三分,景渊又是素来凶名在外。身为冯府家奴,从何处借来这天大勇气,敢于当面带头犯主!若说是因为亲人猝死,悲愤所致,却又不通。这夫妻二人虽然声音洪大,做尽了哭泣情状,但由头至尾只是攀扯景渊,言语逼迫,对那地上的尸体全无顾忌。且声音清晰,道理分明,情绪全不见混乱失控,哽咽难言,既然不是为了情,那便是为了利了。
“走,下去吧。”宝珠轻轻地说下这一句便慢慢地走下了台几。
林嬷嬷的步子却迈得比宝珠还快,好容易姑娘准了下去,她三步并作两步便已经走到宝珠头里去,走到众人跟前。
宝珠见她着急至此,并不以为意,反倒轻轻点头,似有赞叹之意。
林嬷嬷走到众人跟前,先就推了那妇人一把。林嬷嬷早年间是做过农活的,很有一把子力气,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些,力气短少,但还是轻而易举将妇人推得踉踉跄跄。
她就回身去扶景渊,见景渊脸上只是呆呆的样子,便揪心不已。心里想着可别吓傻了吧?就叫了一声:“二爷。”
奈何景渊如今还在失神状态,并不理她,那一种呆滞无依的样子,同素日的霸王样完全两样,看得林嬷嬷好不辛酸伤感。却也无法,只得对绿珠道:“你只管好好看着二爷,别让不相干的人再冲撞了。”
绿珠此时形状也颇有些狼狈,闻言答应了一声是。
那被推的妇人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指着林嬷嬷的鼻子道:“你好端端地推我做什么?我哪里犯着你了?你老人家若没事就找个地方歇一歇去,犯得着寻我这苦命人的晦气来吗?”
林嬷嬷也不是好性子的人,闻言少不得和妇人对骂:“推你怎么了?我还想打你呢!你以下犯上,就你这样的刁奴,就该活活打死!”
那妇人就势大哭道:“我可怜的妹子被人打杀,还不兴我说两句话了!你不要在这里充什么护主的奴才,哪一****亲人被杀了,我看你还讲这样天打雷劈的话不讲!”
这时候那妇人的丈夫走过来,对着林嬷嬷道:“我鲍文一向对冯府忠心耿耿,可是我妹子却被人活活打杀!如今还给我罗织罪名!林嬷嬷,你也是做下人的,你都不体谅我们,谁还体谅我们?”
围观的众人也都是府上的奴婢,此时听到鲍文的话都心有戚戚,虽然他们不敢向鲍文那样胆大包天,但是敲边鼓,煽风点火却还是可为的,即便将来上面问罪,他们也不过是从犯,所谓法不责众,无非训斥一二而已。因此当下都三言两语,你一句我一言地说道起来,甚至还有人数落林嬷嬷不该行此不仁之事。他们都是奴婢,理应互相照应体谅才是,怎么可以为了奉承上面不顾人情天理,把个林嬷嬷说得好不气恼。好像她若是一意孤行地护着二爷,便是同众人为难。而眼前的这些人都是有情有义的仁人君子,只有她是趋奉上面的小人一般。
宝珠却是这时候轻轻地走过来了。她身姿笔直,目光清冽,脚步从容却没有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