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只看着他,目光并不锐利,却不搭话,只等着下文。
年轻的梁先生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对,慌乱地纠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林老师年轻有为。”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略略深邃的眼睛盯着林纾,恳切道:”能不能拜托林老师,真正还给我姐姐一个公道?她……不像是会自杀,原本还打算七月份去长途旅行。”
现在是六月中旬,gz城夏至未至,整天拖拖拉拉下着雨,仍是十分凉爽。七月份的旅行么?一个想要自杀的人是不大可能计划旅行,可是,生活往往可笑得很,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绝望,常常是来势汹汹,让人无法招架的啊。
林纾只微微点头,不动声色,进退有余:”我是依然的老师,不会隐瞒真相,至于公道,并非我力所能及。”自杀或谋杀,向来只有警察和法医才能给出答案,不是么?她小小的一个心理老师,哪来的实力,去还公道?
年轻的梁先生却像是并没有听明她的弦外之音,反而轻轻呼出一口气,颇有些感激:”那就谢谢你了,林老师。”
哪里有值得说出感谢的地方?就因为她的不会隐瞒?林纾有些语结。
梁先生却是更加”愉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十分自然说道:”林老师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也有些问题想要咨询。”是什么样的问题显而易见。
林纾有些无奈,双手仍是紧紧握着伞,清冷地开声道:”梁先生,如果我需要您的配合,我知道您的班级和姓名。或者,你也可以来我的办公室找我。”
梁依然的弟弟,梁蔚然,培才高中高二(1)班的优等生。
林纾,gz大学心理辅导中心新招聘的老师。
”呃,这样啊,对不起啊对不起……”梁蔚然抓了抓头发,显得颇不好意思。
林纾快速地转身,客气道:”没有关系。”说罢,她踩着高跟鞋,亭亭玉立般,不慌不忙地走了。
梁蔚然怔了怔,良久才懊恼地吐了口气,又揉了揉头发,显得十分丧气地回到葬礼上去。
宋蓉已经恢复过来,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低头抽泣,只淡淡看着他,眉头紧锁,说道:”和那样一个良心被吃了的老师有什么好聊的,连伞都不带?”语气冲得很,她从来都是如此。
梁蔚然不敢答话,唯唯诺诺应了几声,便悄无声息地站在姐姐的墓碑前。
他轻轻扫过那墓碑上灿烂的笑容,心凉如冰。姐姐,如果,你是因为那样的理由而离开,那么,我永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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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有些心疼地擦着套装上的泥土,心里感慨装逼果然是需要资本的。这等名贵的衣服果然不能随便穿着,不然有个三长两短心疼的就不仅仅是银子问题了,也就是她的师兄孟非池才有这等闲心,天天抓着师妹教训各种消费心理,最后扔给她一个大大的包裹,美名让她体验一把富人消费心理的瘾。林纾心怀感激地打开,里面果然是她那臭屁的师兄为她精心置办的各种名贵的礼服和套装。
可现在偏偏屋漏恰逢连夜雨,天气预报还说要下冰雹。
悦耳的铃声响起,林纾忙收起脏了的纸巾,在包包里掏出手机,来自gz城陌生的号码,一接通,那边的男人声音低沈而有磁性就刺刺地传入耳膜内。
”我的小林纾,你还活着吗?”
”嗯?”她有点反应不过来,郊外的信号,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回来了,林纾。”清清楚楚,果然是那个人,依然如同毒蛇一样,吐着信子,将简单的话语化成毒液,一点点侵蚀她的心以及理智。
不是幻听。是真实的。他也在gz城。脑袋里反复颠倒地回荡这一句话,她突然有些头晕,地转天旋,严重的眩晕让她有些难受,她将伞扔在一旁,慢慢地蹲了下去。
多么可笑,十年的修行,仅仅是一个电话,两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
不,不对,不是她个人的晕眩,是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天崩地裂般,强烈的震感从小腿传递到大脑,终于把林纾拉回了现实。地震?在郊外该怎么处理?对,避开高耸的建筑物,趴下或者蹲下。这里是墓地的附近,没有高建筑物,蹲下?她已经蹲下了。
很好。林纾在心里默默数数。地震主震只有11秒。林纾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各种人的脸,最后微微苦笑了一下,原来她并不需要快些回市区,在市区里,并没有需要她或者她可以担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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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感消失,林纾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依旧是灰蒙蒙的天,湿漉漉的路,欲语还休的雨,还有郊外如洗一新的绿意浓浓。仿若刚才那强烈的地震没有发生过。
林纾勉力收拾了情绪,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手机,弯腰去捡她的黑伞。
然而---
黑伞之下,陌生的男人蜷缩在那里,火红的长袍之间,他丝绸般的长发自然散落,流水行云般,衬托着那如白玉般的脸,眉间浑如刷漆,浓浓淡淡之间,长长的眼睫毛轻颤,薄唇轻抿,似在安睡。他美到了极致,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但伸出去的手止步于一瞬,脑海里有一个声音闪过,这是神,容不得心生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