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苏愚把斗笠向下压了压。其时那个素衣红裙头戴珠花的少女匆匆走过他的身边,走向高大气派的侯府大门。她美丽,大气,高傲,像侯府门前那对昂首挺胸的石狮子。她向两个守门的护卫问了一声:“五少爷回没回来?”这句问话显得有些突兀,年轻的守卫们大概连五少爷是谁都不太清楚,迟疑着答道:“没、没有。”她没再说话,迈步进了大门,只是突然又回头朝街上望了一眼。苏愚一手压着斗笠,迎着微凉的春风细雨,打侯府门前从容走过。
那是姐姐,他心里清楚。十六岁的少女还依稀能看出幼时的眉眼,也保留着一贯的骄傲。她突然的问话让他也错愕了一瞬,有点怀疑她问的到底是哪个五少爷,难道真正的林暮回来过?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这个替身还在外面晃来晃去,真身是绝对不会现于人前的。当然他也考虑过侯府的少爷小姐们知道多少真实的内幕,应该是一无所知,口无遮拦的小孩子参与不到阴谋中来,即便如今长大了,也没有被告知的必要。阴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计划者和必须参与配合的人,别人应该都不知情。所以她问的是自己。她知道自己该回来了。因为七年之约到期了?
苏愚心里有了一个大体的预估。以后免不了还要跟这些人打交道,他得清楚谁知道自己是假的谁又把自己当成真的,侯府的这些人其实也分了两个阵营。并且他还是林暮,他不得不站在林暮的角度去考虑该怎么做,比如如今回来了该不该进侯府,跟几位夫人问个好打个招呼。想想还是算了,打招呼可以,不打招呼也在情理之中,一个随母亲被排挤出府的少爷,一个淡出侯府富贵圈子的少爷,与侯府有膈膜甚至故作疏远都是正常的。拿出一副小心眼的做派也好,可以尽可能少地打交道。事实上,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意自己。
只有这个姐姐,大概例外。
不管是不是真的例外,苏愚心里还是添了几分暖意。每一点温情都是奢侈的东西,但他还是决定不露面,像个幽魂一样在雨中飘远。
他在东城马市新买了一匹白马。杀过了人,为免留下追踪的痕迹,衣服和马都要彻底换一遍,黑马在入城之前就被他放走了。在北方比较偏僻的地带,马和马车还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据说繁华些的地方有永久的传送法阵可以用,但收费比较昂贵,永久传送阵需要大量的稀有材料来建造和维护,怕是很难普及。当然如果有可以骑乘的契约星兽,那将是最好的代步工具,只是北方星兽极少,契约星兽就更少,至于可以骑乘的,反正苏愚是没有见过。
牵了白马出城向东,一匹枣红马从后面跟了上来,马上是个矮个子,五官生得小而拥挤,眼神却是明亮精悍。他爽朗地问了一声:“兄弟,可是去沙水?”
苏愚抬了抬头,脸遮在斗笠下面看了对方一眼,对于这突然的搭讪有些警惕,那一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星力随风吹来,那并非攻击而是探察。他不动声色地放任其进入了身体。进城之前他就已经隐去了自身修为,用的是张瑶所教的一个伪装星术。那个星术是鬼谷张氏秘传,效果极好,可以让修行人看起来跟凡人一样,张瑶曾用它骗过了徐青萝的探察。按道理侯府的人不大会怀疑苏愚会不会修行,毕竟当年的结论是林凤山下的,可是外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个星术扫视过来。就像现在。
那矮个子还在问:“结个伴儿一起走,怎么样?相互照应一下,也省得路上无聊。”
说话间,后面又有一匹马跟上来,马上是个黑脸膛的汉子,脸色凝重,似有忧虑,也附和了一句:“一起走吧!”
苏愚淡淡一笑,说道:“多谢两位相邀,我路上还有些别的事情,难免耽误脚程,就不跟你们一路了。”矮个子的出手探察让他很不舒服,出于谨慎,他也不想随意跟修行人混在一起。
“呵呵,那我们先行一步。”矮个子没有强求,拍马向前奔去。那个黑脸汉子却又多看了苏愚两眼,似乎有话想说但欲言又止,直到矮个子在前面叫了一声:“铁七,还不走?”那声音里有一丝愤怒,与其说是催促,倒不如说是呵斥。那一瞬黑脸汉子脸色仿佛更黑了些,眼中闪过莫名的怨毒与愤恨,闷闷地答应一声,拍马赶上去了。
这两人似乎不怎么和睦,关系也有点奇怪,不过与自己无关。苏愚牵着马,看着两人沿细雨润湿的马路飞奔远去,又回头望了一眼淮清城。雨缠绵不绝,如丝如缕,城市上空云层翻滚,半是铅灰,半是浊黄。他忽然笑了笑,翻身上马,一拍马背,那马便掠过路边垂柳的万千枝条,飞奔而去。
距离沙水还有两日路程。前路有故人,却无知己。
同一时间的侯府,七个家丁打扮的人正排成一排站在宽敞的会客厅里,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像士兵一样接受三皇子的检阅。姬行空摇着扇子笑呵呵地向所有人抱拳拱手,孙启吾站在他的左边,一个劲儿地皱眉,大夫人田凌霜站在他的右边,一脸不过不失的笑容,不无恭敬地说道:“殿下,敝府能做花精的人都在这里了,请您看看,您想找的人是否就在其中?”
各郡国的当权世家与大周皇室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大周三千年都是分封自制的制度,最早周天子称王,还握有一部分领土,后来改制称皇,干脆连仅剩的领土都封了出去,就只拿了一座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