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水城的中心有一大片空旷的场地,是供民众集会、演出、买卖的所在,平时一直被一些小商贩们占作集市,再加上一些杂耍的、卖药的、占星卜卦的江湖人划圈卖艺、坐地摆摊,却也是热闹非凡。 > 高台左后方的角落里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有一壶茶和一盘水果,一个身穿青色制服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后,漫不经心地品着茶。他是天师处的一名执事,受城主委托来这儿监督宣教。据说城主还派了一名亲信前来,但他很不开心地发现这儿只有自己一个。他觑了一眼身边另一张椅子,那自始至终都是空的。
今天的雨一直下个不停,但这里却不曾落下一个雨点,广场上空与别处一样阴云密布,也看不见任何遮蔽之物,雨水却都绕道而行,自然是公西铭用星术做了一些手脚,可是在这样的场合,对修行人并不熟悉的普通民众更愿意相信这是神迹。
除了神迹,还有大周帝国朝廷的认可。没有人不认识高台上那位“茶客”的青色制服,没有人不知道那雕刻了日月的肩章代表了天师处。天师处都派人来了,可见这归真教多么受帝国认可和看重。
像沙水这样的偏僻小城,几十年也不见得有大教会派人过来公开传教,许多人都对此充满了敬慕和好奇,这盛大的场面更滋长了人们凑热闹的心理。于是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家里、作坊里、店里跑出来,挤在广场上一边避雨一边聆听宣讲。
于是人越聚越多,只是广场上却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所有人耳中只有公西铭清朗庄严的语音。倒不是因为没人说话,而是公西铭通过星术将别人的声音压制了下去。人们发现自己的话别人根本听不到,对台上的归真圣师便越发敬畏,也就收起了窃窃私语的念头,虔诚地聆听起归真教的教义。
偌大广场,万众耳中便只有一个声音,万众心中便只有一支宗教。
“……数万年前,我归真圣教盘古祖师以莫大威能,在域外太空栽下十颗天星,即太阴太阳,水谷六星,天海二王,每颗星贯注一道天地法则,每道天地法则凝聚十数种修行法则,则十颗天星涵盖世间万有,演变万千大道。大凡孩童降生,十颗天星便依次投下星辉,在孩童体内撒下法则之种,当孩童九岁时法则之种成熟,便可用星辉浇灌令其成长,乃至最终演变为自身法则,成为可驾驭天星之力的修行者……”
“……以善入道,此乃我教祖师为万民开启的修行之门,以此令万民向善。存善心,做善事,得善果,生恶念,做恶事,失善果,善果逐世累积,这一世累积越多,下一世修行资质便越高。这世间大修行人,前世无一不是大善人。只是毕竟民生艰难,百姓劳苦,为善难而为恶易,才使修行者十中无一,我道日渐衰微。祖师慈悲,遗命其子孙创立我教以度化万民,务须在华夏道统衰落之前宣教布道……”
“……念万民求生艰难,为善不易,为使我道昌盛,凡我教信众,行善事必可多得善果,行恶事后,若在圣师及圣象面前诚心忏悔,亦可令善果不减。前世行善者,今世若仍存善心,归信于我教,我教亦有祖师所传之秘法,令其重塑星府,提升资质,凡人亦可借此法一窥修行之门……”
公西铭的教义,俨然将传说中的盘古大神说成了归真教的始祖,如此看来,归真教便是修行界最正统的教会,天下所有修行人无一不是归真教的徒子徒孙。> 那些原本荒谬的说辞自公西铭口中言之凿凿地传出,通过星术提高声音之后,如晨钟暮鼓响彻所有人的耳间。即便是那些原本不信的,见眼中圣师一派清朗超脱之气,耳中声音又庄严厚重之极,也不由自主地信了七八分。广场上万人肃立,万人脸上都渐渐露出痴迷和向往的神情。
絮儿一身淡绿衣裙,混在人群中间,也在认真聆听公西铭的宣讲,眼中却看不出多少执迷和狂热。她自幼生长在淮清侯府,常常与修行人接触,耳濡目染,一些看似神奇的修士手段自然无法令她慑服。昨天金珞华对她的劝导也依然回荡在她心里,她知道夫人不会骗她,夫人所讲的事情一定是真的,没有人可以毫无代价地获得修行资质,那么眼前这个归真教的所谓圣师,口中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显然多半是为了蛊惑人心。
何况她曾见过公西铭。那个冬夜在城主府门前,此人还险些伤了少爷,差点跟墨问心动手,那时他摆着一张不阴不阳的脸,可不是这样一副庄严神圣的样子。这样一个人,絮儿又怎会有半分信任?
可她还是装作很认真地听完了长篇大论的宣讲,只是为了看一看所谓的“点化”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想知道需要付出些什么。管他公西铭再如何道貌岸然,管他归真教再如何蛊惑人心,管它都是些什么难以承受的代价,她就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她楚楚立在人群中,翘首而望,内心惴惴。
台上的公西铭终于讲完了最后一句话,声称接下来要检验信众们的善心与诚心,以便当场选择合适的点化人选。他依然是满脸如和煦阳光一般的微笑,向场下黑压压的人群缓缓扫了一眼。人头攒动,但并未有人说话,尽管他已经撤去了星术对场上声音的压制。人们只是用充满狂热和期待的目光齐齐地望着他,这让他非常地满意。他向台下点了点头,便摊开了隐在宽大袍袖中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