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路过这里老马都要毕恭毕敬地三鞠躬,然后闭上眼睛沉思良久,是的,闭上眼睛老马听得见妈妈修长手指下流淌出来的巴赫作品《g弦上的咏叹调》,那光影下的旋律依然回荡在耳边,蕴藏在心灵深处,一生一世无法忘怀。
“小雅,你还记得你尊敬的沈老师也有一架这样的钢琴吗?”老马自言自语道,他清楚身边这位眉宇间多了颗朱砂红痣的小雅一定不会记得。
果然小雅茫然地摇摇头,她实在想不起来让身边这个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男人黯然神伤的沈老师,也想不起来自己还会弹这样一架庞大的乐器。
她对沈老师的印象就是鸡山路135号宽阔客厅墙上那张黑白的照片,那是个何等端庄、气质高雅的女人啊!
还有她听过老马弹钢琴,那琴声荡气回肠,他说他弹的是巴赫的作品,他说他的妈妈曾经是世界乐坛顶尖的女子巴赫。
小雅想把马卫国给她讲的所有故事连贯,可是不能,她费尽心力那些片段不仅不能连贯,而且在大脑里依然是陌生的碎片,小雅叹了一口气,也许自己真的只能活在马卫国的故事和自己的一片空白里。
听见小雅叹气,马卫国从自己的黯然神伤里回过头来。
“小雅你怎么了?”老马不能让自己的心肝有一点点难受。
小雅没有回答。
小白想回上海去,他看出来自己在老宅是多余的。
父亲有他的生活,而且那梦幻般的女孩子让自己多少有些尴尬,在家里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自己就像个才进入青春期的男孩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称呼她,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甚至可笑到面红耳赤,而且最关键的是父亲似乎不愿意在自己面前多谈她。
父亲一切安好就行,自己还是赶紧回上海吧,至于萱萱,还是不要去掺乎了!
小白是晚上八点的飞机,但他不想在老宅用餐,省得在餐桌上再次尴尬,他耐心地在父亲的谆谆教诲中和林姨的老泪纵横里告别了老宅。
小白现在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白了,那时的小白叛逆、毛躁又自以为是,特别是弟弟出事以后,看着倍受打击又逐渐苍老的父亲,小白一下子明白了父亲的辛酸和期望,那是一个家族血脉的延续和担当,小白愿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和角色。
那么多年他紧紧跟随着父亲,他们一起经历过穷困潦倒的岁月,他也看着父亲怎样在上海滩坚强地活下来,并且一步一步创造了马氏集团的辉煌和奇迹。
他钦佩自己的父亲,但他也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在上海滩他一直活在父亲的光芒下。
出去别人总是介绍“这是马卫国的公子”,无论他做得再好,别人总是说“马卫国教子有方”,而父亲呢总是望子成龙,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自己要超越父亲谈何容易?
那些毛躁的岁月,小白为了躲开父亲的影子,做回真实的自己远去美国留学,可是随着慢慢地长大和成熟,他明白了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无知。
其实真实的自己不在别人眼里,而在自己心里,只要自己努力过就问心无愧。
小白拖着不大的行李箱早早来到了那家法国人开的黑森林餐厅。
他想念那里来自尼尼薇庄园的红酒,他不贪杯,他只是非常非常地想念弟弟,想念那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聪明伶俐又懂事的小家伙,他不知道为什么上帝如此不公,那还只是个没有经历世事、单纯的孩子呀!
小白的行李箱不大,但显得步伐沉重,他来到了那个没有窗的座位,那个座位多数人不喜欢,但他记得他和那个韩国青年都喜欢。
小白坐了下来,点了一份松露和鹅肝,外加一杯尼尼薇庄园高年份的红酒,那鲜美的食物和那甘醇的美酒本应是绝配,只是这美酒在小白的嘴里却品出别样的苦涩!
小弟弟不知怎么样了?如果他已经化为了一颗星星,那他一定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想念他……
小白心情沉重地吃着,他听见一阵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那声音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小白抬起头看见一个人,那人对他友善地微笑着。
“小白君,咱们又见面了!”一句韩味很重的英文。
“金君,怎么是你?”小白一扫刚才心里的不快,跟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金一刀热烈地拥抱着。
的确他们很久没见了,自从继母和弟弟出事以后,父亲就基本没有管过总公司的事情,自己在上海疲于奔命,本来韩国永芳整形医院归自己管,可是哪有时间?
最后高薪聘请了一名ceo来全权管理永芳,金一刀又整天忙于手术,所以基本就没有再碰面了。
想不到今天在这儿竟然巧遇。
“金君,你这是去哪儿?”
“小白君,你这是去哪儿?”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哈哈哈哈……”一阵压低了的愉快笑声,回荡在黑森林餐厅无人的偏僻一角。
小白示意金一刀坐下,并招手唤来侍者。
“今天一定我买单,中国人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我是东道主!”
金一刀笑笑没有拒绝,自从接手东家的手术,他来中国好多次,已经熟知中国人的规矩,拒绝中国人的热情,会让中国人很没面子。
金一刀点了一份跟小白一模一样的法餐,他跟小白口味相当。
“我今晚的飞机回上海,你呢?”在这位年轻有为的医学专家面前小白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