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轩刚拍完一场冲突戏,现在下来背上还全是冷汗。他坐在座位上扇了一下风,一边看场上洛子言跟温故交代下一场戏的要求。
洛子言拿着一张纸,很认真地说着什么,表情凝重。温故若有所思,不时点头。
下一场戏是《刻木》的核心戏之一。《刻木》有三场主角独自雕刻的场景,其中有大量的内心独白,是主角性格转化的重要转折点,难度很高,大家都做好这幕拍个十几遍的准备了。
温故如果不能迈过这个坎,下面的戏也很难进行。
忽然,院子入口那里传来些骚动。
陈轩抬头一看,只见一头七彩爆炸头和一头紫色长卷发一起走进院子里。一路引起不少人的围观。
不仅是因为这闪瞎人眼的造型,更是因为剧组是明令不允许闲杂人等探班的,这个老头不知道什么来头,居然能让温故的助理亲自去接进来。
陈轩:“……谢云?”
陈轩助理听到了,疑惑道,“陈哥,方致声不是说谢云要为《唐少爷》配乐了吗?这全网都知道了,他现在怎么来我们剧组了?”
陈轩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大概是为了来打方致声的脸的?”他自从星光奖之后就看方致声不爽。
“……真的假的?”
“不知道。”陈轩看向温故,表情严肃了些,“这还要看温故的表现怎么样了。”
谢云拒绝了张姐拿来的凳子,生气道,“你这是为老人让座是不是,我年轻着呢,你自己坐!”
张姐哪敢坐,随手把凳子塞给一个工作人员,“坐着。”
工作人员在谢云和张姐的压迫下,把凳子往地上一放,颤颤巍巍地坐下了三分之一个屁股。内心嚎哭,我工作还没做完呢!这是要坐到什么时候啊!
张姐见谢云的目光转向片场中心,介绍道,“这是在拍张天喜的第一幕独白戏,他之前……”
谢云截住她,“等等,不用说这个。”
他的目光扫向场地的布置,“看电影不就是看演员的表演吗?你看电影时可不会有人在你耳边叨叨剧情。这是哪一幕,这是什么剧情,我会自己看。”
张姐讪讪地闭上嘴,和谢云一起安静地看向温故。
洛子言退回到导演椅上,大叫一声,“action!”
温故扮演的张天喜低头垂手,茫然地踏进了院子里。他的手紧紧攥着一个光滑精致的小木雕,一手握着一把雕刻用的小刀,指尖用力得发白,但都比不上他的脸色苍白,他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双眼睛储满了暴雨前天空凝聚的乌云。
众人心里都看得一颤,轻易地感受到少年的悲伤和痛苦。
谢云忽然开口道,“是他被师傅说灵气不足的那一幕吧?”
张天喜一生坎坷,表现他的悲伤的场景很多,温故却能表现得让人一眼看出是哪一幕,很不简单。
张姐点头,“是的。”
张天喜是个孤儿,被一位木雕师收养,从小跟随着师傅学习木雕。几年后,师傅收养了另一个小男孩作为他的师弟。正是这个小男孩,让张天喜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天赋,什么叫老天赏口饭吃,什么叫无能为力。
师弟随手雕出来的一只鸟,都能栩栩如生,展翅欲飞,而张天喜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这种水平。
一次,师傅布置了一项任务,要他们一起雕出一个美人像。张天喜冥思苦想三天三夜,看遍了世面上他能找到的所有作品,终于雕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满意的一份答卷。
结果,师傅看到却只是摇头叹气,评语“太匠气”。
而师弟一路该玩玩,该睡睡,最后匆匆忙忙雕出来的成品线条不够圆滑,曲线不够优美,却能让师傅眼前一亮,拍手叫好。
灵气,张天喜无法接受自己输在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大受打击,才有了这一幕的内心独白。
张天喜走到井边,无助地坐在地上。他拿起自己手上精心刻出来的木雕,看了又看,这是他努力了那么久的成果。已经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木雕,而是他几年来全部心血的凝结。
他本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一定能得到师傅的认可,他把自己最深重的期望都寄托了这一尊小小的木雕上。
然而,他就这样被那虚无缥缈的灵气、天赋打败了,他那无数个沉重地夜晚,凝在他心上化不开的寒潭夜色,就这样被轻易地击碎。
他不甘心!
但他可以不甘心吗?
他久久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木雕,直到眼睛刺痛得睁不开,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中他看见自己手上的那件木雕变成了师弟的作品,那浑然天成的美感,能夺取所有视线的美,多动人啊……
眼泪落下,他的视线渐渐清晰,再看自己手上的木雕,匠气,匠气!
他忽然发狂一般把用刀子在木雕上乱划,刻出一道道深重的伤痕。
哐当。
他的刀子落地,张天喜抱着他的木雕,失声痛哭起来。
片场里的所有人都看着场内的那个少年哭得那么肝肠寸断,他的痛苦仿佛融进每一个人的骨髓里,从内心深处隐隐抽痛。
谢云暗道,好!
他不是导演也不是演员,但他干电影行业那么久,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能被他夸好的作品不多。他看向洛子言,看他怎么反应。
“卡!”洛子言扬手,“不行,重来!”
温故从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疲惫地喘着气,“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