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仁在老李头面前怎么都是小辈,心里再不爽,也要老实伺候着,被子里酒空了赶紧给满上,还要不断地往老头面前的小盏里给他布菜。
老李头哼哼唧唧地点着头,表示对杨怀仁很满意,还不时地举杯劝酒。
就这么吃吃喝喝了好一阵子,老李头才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杨怀仁见他已经开始欣赏食物,而不是只顾着吃了,才觉得老李头这是吃的差不多了。
再转眼一瞧,好么,一桌菜下去半桌,一壶酒也喝了大半壶下去,这明显就是晚上故意没吃饭,来杨怀仁这里是蹭饭来了。
让杨怀仁惊奇不已的是,老李头看着有点发福,可那也是上了年纪的人那种微胖而已,光看脸的话,李清臣实际上是有些清瘦的。
可就这么个老头,这饭量可真就太大了,那可是八道菜啊,换了是天霸弟弟,杨怀仁是一点儿也不稀奇。
可放到老李头身上,杨怀仁瞄着他明显有点鼓起来的肚子,还是很怀疑那么多东西他是怎么塞进去的。
“李相公好胃口啊,呵呵……”杨怀仁只能这么说了。
老李头瞅了杨怀仁一眼,不以为然地答道,“就是知道你小子会招待老夫,所以老夫来之前,一口饭都没吃。”
杨怀仁咧嘴,你也太实诚了,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呢。
还有,刚才老李头还一口一个杨国公或者杨大帅的尊称叫着,这会儿换你小子了,可见老头子已经不胜酒力。
这样也好,杨怀仁心想,大家都没把自己当外人,接下来说起话来,也能都轻松一点,也更能坦白,不藏着掖着。
杨怀仁笑道,“李相公吃饱喝足,今夜忽然造访的原因,可以告知小子了吧?”
老李头听罢竟有一丝恍惚,看来真是有酒了,杨怀仁起身把旁边一直煮着的茶端过来给他斟上一盏。
老李头估计也没想到随园春美酒的酒劲竟然如此之大,这才差点酒后失态。
这一点杨怀仁是清楚的,朝堂上当官的,各有各的美名,又的是诗书传家,有的是清正廉明,有的是人情练达。
总之呢,不管是吹出来的还是真的,文官嘛,似乎都比较好这一口,似乎自己要没个什么拿得出手的名声,都不好意思在朝堂上混一样。
李清臣的美名,就是他的清廉了。
和别人假装清廉,人前穿补丁,人后数钱玩不同,他是真的清廉,比黑牛哥哥的老丈人萧老头还清廉。
按说他的职位,一年下来俸禄啊,俸米,官田收入,加上布补炭补等杂七杂八的福利,一年起起码有小两千贯钱了。
如果他和别人一样,随便谋点私,变相卖些利益,或者通过自己的地位让家里子侄做点买卖,那收入随随便便上万贯钱是轻而易举的。
可他呢,是一点儿不掺和,哪怕是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他都一点儿都没有,别的当官的该怎么捞怎么捞,他倒好,家里亲戚有借他名头发财的,还被他大骂一顿。
别看大宋的官员收入在历朝历代里都是最高的,可放到他身上,真是不知道他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朝廷划给他家的大院子,他就只用了五分之一,剩下的就那么荒着;别家官宦人家谁家不是仆子丫鬟成群,可他家里只有老奴老妈子的五六个,主人比仆子还多。
明明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宰相,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七品小县令,这找谁说理去?
倒是老家修桥筑路的时候,老头子花钱跟花的不是自己的似的充百万富翁,这智商,真是绝了。
可杨怀仁越想越是觉得这么稀有的老头子,恐怕现在是找不出几个了,再跟自己一比,唉,还是别比了,比不了就是比不了。
如果这种人不值得人钦佩,那就没有人值得人钦佩了。
说起来让杨怀仁钦佩的人,还真是不多,廉先生父子俩那是必须钦佩的,有才华有见识,生性淡泊,但就是因为太淡泊了,反倒显得有负才华。
大和尚呢,人是真的高深莫测,不过也是有一定的思想限制,加上爱吃爱喝没个出家人样子,杨怀仁钦佩的是他的洒脱。
苏东坡先生呢,杨怀仁佩服的是他的才华,还有他那颗为民牟利的心,不过东坡先生也是吃货,别的地方能省,吃上也是大手大脚的。
苏东坡虽然官运不济,可千万别觉得他是穷官,他家可是大户人家,祖孙三代都出仕为官,家里有屋又有田,光是大宅子这一项,就足够秒杀很多暴发户了。
还有一些人,他们的性格上各有各的超然之处,但也有各自的弱点。
唯独李清臣这老头,活得与世无争,让杨怀仁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要说有,那也是逮着他吃大户这一条了。
老李头慢慢嘘溜着茶水,好歹清醒了一些,这会儿再抬头瞅杨怀仁,才露出了笑意。
杨怀仁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老头看自己跟看孙子一样。
啊呸!
杨怀仁感觉后脊梁冒白毛汗,忙问,“李相公可吃饱喝足了?”
老李头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可手上却又抓起自己的筷子来,在那盘凉拌咸花生里挑了一个,夹到嘴巴里慢慢嚼着。
“嗯嗯,吃好了。只是……家里老婆子不知道今晚吃的什么,能不能像老头子我一样吃个饱呢,唉……”
杨怀仁连叹气的工夫都省了,直想破口大骂,老头子,你够了啊,你还没完了,吃着盘里的,还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