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握着那免死令牌, 只觉有千斤重。
回到东宫后, 她便将今日李永芳临终的嘱托告诉了皇太极。
皇太极心中虽也感触, 态度仍是一贯的坚决,“李永芳想救子之心, 我明白,可国有国法, 李延庚的所作所为, 有辱国威, 岂能纵容包庇?我饶他不死, 已是极大的宽恕了。”
海兰珠听此言后, 也没有再进劝词。
他肯留李延庚的性命, 已是仁至义尽之举了……她的确没有立场再要求其他。
她从前太过明辨是非, 以致于活得太累。现在想来,这天下兴亡本与她无关,大家还是小家,各有各的命数, 她也操不了那个心。
置身事外, 或许, 才是最好的安排。
转眼又到了年关,这一年皇太极三度亲征蒙古, 不仅收俘了察哈尔部众, 也把对明战线拉到了宣府、大同,并直逼雁门关。
中原太行八北陉以北之地,已岌岌可危, 金国所踏足之疆域,从辽东逐步扩展至山西,已雄踞大片北地,将京城包围其中。
正岁初一日,皇太极在汗宫设宴犒劳八旗贝勒。
家宴上,皇太极长伴在海兰珠左右,一人抱着叶布舒,另一人抱着袁文弼,好一副阖家团圆的景象。
可有人欢喜有人忧,自海兰珠入宫以来,所有的风头都被她抢了去,再看同为侧妃的纳纳合,不仅没了从前的荣宠,更是连怀了身孕也无人问津。
皇太极去了诸臣贝勒那席敬词,宴上的海兰珠依旧是众星捧月,八旗王爷的女眷们无不借此良机奉迎献媚。
这宫里,哪位福晋得不得宠,单看这众人趋炎附势之态便一清二楚了。
纳纳合暗想到,从前她何尝不也这般光鲜?
从前……她也与皇太极朝夕共处,形影不离过一段日子,可自他从叶赫围猎回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时她才生了女儿,以为他会对这个孩子有些表示,却是连赐名也没有,更别提封赏了。她原以为他突然的冷落,是因她生的是个女孩儿……可她一直盼一直盼,盼来的却是他要册封新的东侧妃的消息。
也是到了今日,在这举国同庆的宴席上,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原来她也好,这汗宫里其他的莺莺燕燕也罢,谁都不曾走进他心里去过,都不过是在这树下纳凉之人。
而这棵树,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已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没人能动摇得了。
她承认,她着实是嫉妒,几乎快没了理智。
她曾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就像所有十六岁的少女,都会做同一个梦。
可奈何,红颜未老恩先断……她记起先前那位叶赫那拉氏的结局,一时心中生畏。
现在的她,彻底乱了阵脚。她该做什么,她能做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直失宠下去,做个深宫怨人?
只是这会儿谁也比不上海兰珠的势头,皇太极又对她格外地偏袒,纳纳合当然不能再去讨不快活了。
身边的丫鬟也与她出了主意,若想在这后宫待下去,重获宠幸,便要另寻靠山。
而哲哲稳坐中宫,是这后宫里地位最高的,虽不得宠,却与皇太极一直相敬如宾,彼此扶持。便是最好的靠山。
科尔沁的这几位女人,她是一个都不喜欢……可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于是借着这觥筹交错的宴席,她便早有准备,主动去与哲哲套起了近乎。
她吩咐丫鬟提来两盒用红绸包着的点心,盈声道:“前些日子我阿玛派人给我捎了些查干伊德来,想着大妃兴许也挂念这草原的味道,便留了一些给大妃尝尝。”
哲哲起初很是诧异。纳纳合入宫两年来,恃宠而骄惯了,对她虽是客气,顾忌尊卑而不敢在她面前撒泼,却也从未将这宫里的礼节当回事儿过。这下无事献殷勤,戏倒是有些过了。
哲哲当下未加猜忌,只笑着接过礼品道:“你有身孕在身,大汗虽甚少去看你,却特意叮嘱了我,将赐赏的补品给侧东宫加了一番。”
“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哲哲暗叹一声,大汗近来连早朝也不怎么去,又哪里会关心后宫的事情?可她作为这个大福晋,自然要照顾到后妃间的和睦,遂骗她道:“是真的。”
纳纳合原本是失落至极,一听到这话,心中又复燃起火苗来。
与哲哲相谈过后,纳纳合自觉有几分烦闷,便先行回宫了,路上正巧遇见了豪格贝勒的嫡福晋哈达纳喇氏。
平日里她们二人虽走得不算近,但也总是会问安行礼的。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位嫡福晋对她倒是格外地热切。二人闲聊了好一会儿,哈达纳喇氏见她起色不佳,便推介道:“早前我身子也不爽,见了好多大夫都不见转好,后来我额娘寻来位名声在外的萨满巫师来卜卦做法,没想这位巫师倒还真有些门道,小施卜术,我精神就好多了。”
“真有这么神奇?”
纳纳合有几分吃惊,转念又想到,宫里似乎有禁令,不许行萨满巫术……
正是迷惑间,只听她又道:“是啊……这萨满可不仅能瞧身子的病,有时候,连这人心也能瞧出来……若能加以善用,用处可大了。”
纳纳合想到近来屡受冷落的遭遇,难免动了心,什么禁令也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娘娘可听过……”
哈达纳喇氏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四个字:“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