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兰珠昏厥了整整三日,醒来后第一刻,她看见的便是袁崇焕一双不可捉摸的眼睛。
面对他,她心里发憷,不由得戒备地退到床榻里边。
“你不想问些什么吗?”
袁崇焕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比如说……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条件反射地将手捂在小腹上,惊恐地望着他。
“大夫说,只是动了胎气,没有别的大碍。”
海兰珠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袁崇焕含笑,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来,“多亏了你,皇太极已经挥师北上了。眼下正在锦州,恐怕是还想殊死一搏吧?可惜……没能杀了皇太极,此战只能算是功败垂成。”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她御着沉甸甸的脑袋,强撑着下了床,跪地叩首:“袁大人功德无量,还请放我一条生路……”
“放了你,逃回沈阳去跟皇太极长相厮守吗?”
袁崇焕不动声色地将她扶起来,送回床榻,“你未免想得太轻易了……胡人,是赶不尽杀不绝的。今日守住了宁远,难保不会他们再次来犯。你的用处,还大着呢。”
“袁大人想错了,我不想回沈阳。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我是个女人,如今还是个母亲……乱世之下,但求活命罢了。这个孩子……”她咬了咬苍白的下唇,我见犹怜地怯声道:“他是无辜的……”
袁崇焕神色一凛,“可他是奴酋血脉。”
“是或与否,又有何人知晓呢?从我离开沈阳得那一刻起,我的一切,都与金国没有半点干系了……即便袁大人一口咬定,他们也不会认的。”
“若是个儿子……就不一定了。皇太极只有一个独子,若我是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这个儿子夺回去。”
海兰珠茫然无望,事到如今,她是无人可依仗,走投无路了……她说什么也要守住这个孩子。否则,她真的没有颜面再回到皇太极身边……
“那就请大人,纳我做妾吧。”
她下定了决心,不卑不亢地低吟着:“我知道大人背井离乡来到宁远,戍守边疆,无人作陪,已经纳过一门妾室了,无妨再收下我……”
她说完这番话后,却迟迟没有等到袁崇焕的答复。
他只是沉思默想着凝望她,不曾移视,过了许久,才冷哧了一声。
“我原以为你只是聪颖,没想到你是聪明过了头——”
抛下这句话,袁崇焕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六月初五日,皇太极再攻锦州不下,因城壕深阔,难以骤拔,时值褥暑,天气炎蒸,乃撤兵归。回师途中拔大、小凌河二城,拆毁袁崇焕所筑御城。
宁锦一战大捷,史无前例,朝野上下,举国沸腾。锦州之围解除,袁崇焕马不停蹄地上奏了锦州报捷疏,由刘应坤、纪用二位监军带回顺天府,面奏圣上。
明熹宗大喜,lùn_gōng行赏,封赏了此战中所有的将领,就连魏忠贤一众也跟着得到了表彰。
满桂加官为太子太师,世荫锦衣佥事;赵率教加官太子少傅,荫封子孙为锦衣千户,世袭;祖大寿因功升副总兵。
而此战中运筹帷幄、功劳最大的袁崇焕,却只加了一级官阶罢了。其原因,便是魏忠贤与其党羽抓着袁崇焕不救锦州之过。连番弹劾之下,袁崇焕心中虽气愤难平,但世风日下,朝廷内外人人皆魏忠贤马首是瞻,他不得不低头主动请上魏忠贤,要为其建祠,但终不为所喜。
愤忾之下,七月,袁崇焕决定辞官回乡。
祖大寿是百般劝阻他,可他却铁了心,不为所动,督促家仆收拾行李,打算回东莞老家。
“皇上宁愿听信谗言,也不愿听听我这一腔热血忠骨的忠言,这辽东巡抚做得还有什么意思?前有赤忱如熊廷弼,最后呢,又落得个怎得下场?迟早有一天,那魏阉要篡了国去——我袁崇焕没那个命跟阉党斗,罢了!这顶乌纱帽我也没稀罕过,回家守着一亩三分地,也落得自在!”
“这宁远卫不能没有大人——那奴酋惧怕的是什么?正是大人的威名!唯有大人驻守于此,那奴酋才不敢近城半步!”
“宁锦一战,建匪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
袁崇焕丝毫没有动摇,“这魏阉作威作福,横行于世,只要他在一日,大明便不会太平!别说我走了,就算再来十个袁崇焕,也是没用的!”
祖大寿见阻拦无用,一不做二不休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了不起,我也不干了!不就是个总兵官吗,老子也不稀罕——”说着就把一身官服给脱了,“我们出生入死,不为功名,只求报国!忠心耿耿,却是抵不过那魏阉只手遮天,确实没意思!我马上派人禀疏皇上,请求辞官——”
于是大闹了一通之后,袁崇焕和祖大寿二人双双请辞。
明廷继以王之臣接替袁崇焕为督师兼任辽东巡抚,驻扎宁远。而王之臣赴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地带着皇上亲谕,将祖大寿给请了回来。
祖大寿虽是不情愿,但他世居宁远,又烦不过王之臣的三顾茅庐,只好怏怏不乐地回来领命复职。
海兰珠住在宁远府上,有仆从照料,一日三餐不愁,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
那日她的话,袁崇焕虽未做回应,但他却在暗中替她安顿好了一切。即便是他辞官之后,也是一切都照旧,未有变改。
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