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尔泰率兵支援科尔沁不过一日,林丹汗得到消息后,显露不愿硬仗之态,便偃旗息鼓,打道回府。此番驰援,不战而归,科尔沁之围遂解。台吉齐齐克子翁果岱,纳穆赛子莽古斯、明安等杀牛宰羊,大肆宴请建州士卒。
这是皇太极第一次来科尔沁草原,百闻不如一见,这里的确别有风光,真真似那《敕勒歌》所写: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晚宴上,莽古斯贝勒自然逮着机会,轮番给皇太极灌酒,即便是他身经百战,喝到最后也有些力不从心,想要婉言拒绝。结果就连□□哈赤也跟着劝酒道:“老八,这老丈人敬酒,可没有不回之礼啊。”
听到这里,皇太极只好又一饮而尽。这哲哲的父亲莽古斯贝勒,乃是成吉思汗铁木真同胞弟——哈布图·哈萨尔的十八世孙,科尔沁左翼中旗的始祖,地位非同小可。虽有九部之战的丑话在前头,但后来与建州通好议和,亦是这莽古斯贝勒打的头阵。皇太极知道,对待蒙古,从联姻到笼络,阿玛打的是“怀柔”的主意。面对这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他唯有来者不拒,照单全喝。
到了散宴时分,他已是不胜酒力,还多亏了济尔哈朗将他扛回的营帐。
济尔哈朗将燃着火把撂进火盆里,令他始料未及是,借着那羸弱的火光,却见营帐正中的床榻上卧着一人。
那人见到了火光,惊恐万分地蜷缩在一角。济尔哈朗这才看清,原来……是个女人。
其实每每出征,若是哪位贝勒带了个随军夫人,或是在道上掳了个女人随行,他倒不会觉得意外。意外就意外在,这个人居然是四贝勒。一时间,济尔哈朗也有些摸不着头绪。
他和四贝勒这几年走得很近,交情也算深厚。但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聊国事,听他谈及私事的次数更是寥寥。在他眼中,四贝勒一直以来都是个十分洁身自好的人,不仅对寻花问柳之事不感兴趣,也从不会为了女人而坏了规矩。早年只听说他跟赫舍里氏的格格青梅竹马,后来这个赫舍里氏十年前斃了,令他消沉好一阵子,城里人谣传她给幽禁而死的洪巴图鲁殉葬了,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只是后来四贝勒的确跟那洪巴图鲁的遗子杜度贝勒走得很近,前段日子杜度还跟随大贝勒去迎接了喀尔喀巴约特部台吉恩格德尔的归降,四贝勒亲自去迎接他们回的辽阳,还向汗王请命,赐封杜度贝勒称号。看来这谣传,并非是空穴来风。
乌尤黛见状,连忙起身,退到一旁,怯弱地盯着他。
济尔哈朗先将皇太极扶在床榻上安顿好后,才起身同她点头行礼。他深谙礼数,不敢多做打量,但就是这寥寥一眼,那容貌却令他有几分惊叹。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真有如《洛神赋》般绝尘之容貌,若说这是仙女下凡,恐怕也毫不夸张。只见她一袭白衣纱裙,身上披着四贝勒平日穿的那件银灰色的狐裘。济尔哈朗这才联想起前些日子军营里盛传的女鬼之说……原来当日四贝勒让他不要追查,是另有隐情。
床上半醉半醒间的皇太极突然喊了一句:“筝筝……”然后便一个翻身,摔下了床。
听着这声音,济尔哈朗一龇牙,心想这一下约莫摔得不轻。只好又将他扛了回去,用被褥给他捆了个结实,也不敢再抬头看她,只是嘱咐道:“劳烦姑娘好好照料四贝勒。”
只见乌尤黛乖乖地立在那儿不动,一脸茫然,既不作答,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安静地伫立着。济尔哈朗没有多言,退出营帐后,特意吩咐了外头的卫兵留心四贝勒的状况。
寒冬腊月,营帐里头虽然生着火,却还是有嗖嗖的冷风刮进来。这一整日,乌尤黛在这帐子里待得生闷,外头的卫兵得了令,不能让她离开营帐半步,她只好一个人把里头堆着的羊皮卷都看完了。原以为他回来了之后,兴许能陪她说说话解闷呢,没想到,等来得却是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
乌尤黛靠近了一些,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满脸通红,一呼一吸间都满是酒气的男人。不知是受何驱使,她又凑近去闻他身上的味道……是科尔沁的勇士们最爱喝的马奶酒,她嗅了嗅,真好闻,有家乡的味道。
谁知道下一秒,便对上了他微睁的眼眸。她猝不及防,有些惊慌想逃,他却快了一步,伸手将她拉倒,踉跄跌坐在床边。
她试着挣脱开他的手,可没想到他力道那么足,哪里是她能抵抗得了的。
“说我是傻瓜,你又何尝不是呢?”
他将头枕在她的手背上,不着边际地说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随后,他温热的一吻落在她的手背上,又沉沉地睡去。
乌尤黛有些糊涂了,这些话……他到底是对她说的,还醉了酒,在自言自语的胡话呢?
第二日,□□哈赤下令拔营回城。在莽古斯贝勒的盛情挽留下,皇太极决定多留科尔沁三日,正好也拜见一下科尔沁大妃。
昨夜的宿醉还没全缓过来,马不停蹄地又是一场博尔济吉特氏的家宴在等他。不过这晚设宴之人却不是莽古斯,而是他的儿子宰桑布和,哲哲的同胞兄长。
皇太极隐约猜到,莽古斯这一家人,摆了一宴又一宴,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心下已有谱,却没有明面上拆穿,只是跟着他们其乐融融地喝酒。宰桑喝得开怀了,草原人的性情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