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的临川,以山峰独秀、风景绮丽而闻名天下,虽然山水秀致,但临川却不是谁想来便可以来的。以山麓为穴,点睛画龙,临川连绵的山峰里,埋葬着凤朝自太.祖开始到文宣帝共十三位皇帝、十七位皇后和三位公主。
皇陵周围群山环抱,前面有一条蜿蜒清澈的溪流淌过。
如今云州的临川虽然是在晋国辖域,但是皇陵前的守卫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全是纪律森严的骑兵。没有晋王诏书谁都不能进入皇陵,即便是皇族也不能轻易越界。
夜隐幽带着洳是踏入云州后,她的心情就似乎一直很沉郁,终日里少言寡语。两人来到临川外的一个小镇子,这一呆便是数日。
春风南渡,细雨如丝,天色青的苦寒。
一大早上牛毛细雨就纷落个不停,夜隐幽来找洳是,却不见她在房里,问了前台堂倌,才知道片刻前她就出了门。
夜隐幽取了伞追出门,不用掐指运算,他很清楚她会在哪里,这几日她一直去往那处地方,专门挑在日暮霞落的时分,直站到夜半深宵这才回来。她以为他不知道,可他一直立在她身后远处,默默陪伴。
小镇外有座高坡,约莫二十丈的高度,山坡陡峭所以鲜少有人会来,站在高坡顶端恰能俯瞰面前临川,山脉连绵起伏,松针青柏郁郁葱葱形成万千气象。
细雨下的连绵,扑湿了衣襟,连发梢耳鬓上都是水露痕迹。
“怎么出来也不带把伞?”他走到她身旁,手中一把青纸伞为她劈出一方晴空。
她侧眸抬望向他,眉睫上的雨珠沿着脸颊滚下,像是她流下的泪,“我出门的时候天色尚好,没想到会下雨。”
“也不想着回来,身子都没大好,不怕着了风寒?”他抽出袖间丝帕,为她拭去脸上湿痕,帕子上的绘纹晃过了她的眼前。
“这好像是我的?”她抓住他的手腕,瞧到帕子一角绘绣的一个“凤”字,那拙劣的绣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在古兰燕山里,他冒雨夜寻草药归来后,她给他的,日子一久她倒也忘记了。没想到他一直将这方帕子携带在身上,却也不还给她。
“是你的。”他攥紧白帕,并没有归还的意思,反而温柔笑望向她,低声问,“你要讨回么?”
洳是眉梢一挑,清光潋滟的眼底似闪过什么,抓着他的手腕不曾放松,不答反问:“你要什么没有,还在乎一块帕子?”
“是,我就是这么在乎。”他目光深深望着她,笑的有些孩子气,“长公主殿下不愿割爱相赠么?”
洳是薄唇噙笑,眼底也被牵出笑意,嗔道:“赶快收好,莫叫人以为我堂堂皇朝公主连块帕子都舍不得。”
终于见她露出了笑颜,他心下悄然舒了口气,帕子收入袖中,单手搂上她的腰间将她拥到怀中,感觉到她身子依旧那么单薄,“衣衫都湿了,冷不冷?”
“不冷。”她伏卧在他胸前,感觉到他隔绝在衣襟下的心跳稳健而平缓,莫名的触痛心中哀恸,再也隐忍不住,她问,“幽,你来过临川吗?”他有一瞬的沉默,她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喃喃低语:“小时候师父带我来过,我曾叩拜过这里每一位凤氏先祖。那时候,我只觉得这里十分肃穆庄严,并不怎么想来。”这座毫无生气的皇陵里,承载着这个皇朝太多的悲欢故事,她每一个都听过,却也只是听过,那些人物那些过往离开她太远太远,“之后父皇大行,我想再来,以凤家子嗣的身份光明堂皇的来拜祭先祖,可是我不能……”只要疆域不曾收复,他们皇族便不能以正名的身份踏入这里,当年的分疆裂土,之于往后的每一个凤氏皇族都是愧,都是无法饶恕的罪。
而她与皇兄如何能再有颜面以正统身份,堂皇叩拜历代先祖。她或能偷偷的来,悄悄的去,可皇上呢?像父皇一样,在归寂的最后一刻才能来到皇陵吗?
她怎能甘心。
她的声音有几度哽咽,她在极力自忍,她的恨与痛他明白,可他不能出口安慰她,唯有将她牢牢拥着,传递给她无声的力量,不管未来有多么艰难,至少他会一直陪伴着她。
“洳是,今夜我与你一同进入临川,去拜祭凤氏先祖。”他一字一句说的缓而坚,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
雨水止歇,阴云渐散,天际尽头一缕晖光透云照下,光芒拢在整个临川上空,普彻了四方八隅。
入暮时分,正是骑兵交接换班的时候,两人悄潜入了临川帝陵,皇陵占地十分大,仅一夜他们走不完全部,所以洳是只带着他来到了定陵。
夜幕下的定陵,雄浑高阔的神殿嵌筑在山体之间,以汉玉造砌的神道,从殿前蜿蜒纵深下来,两旁每隔数丈依次有狮子、獬豸、骆驼、大象、麒麟和马,成对面立,或站或跪,夹道迎侍。
相比临川周围的戒备森严铜墙铁壁,帝陵里面反而鲜少能见到骑兵游曳。两人走过神道,跨上殿前sān_jí丹阶,跨入享殿,宫阙殿宇宽阔而庄严,黄帷素幔深垂,殿梁上悬缀的夜明珠光华氤氲,随着敞开的殿门,无数的帷幔随风扬起,飘在了空中。
踏入此间的时候,洳是不仅屏住了呼吸,抬目望向殿阙深处,先皇的画像就在深垂幔帐的后头,在风扬下,那画像若隐若现,似乎能看到先皇温和的目光透过垂幔望了过来,望向他最深爱的女儿。
高阔深寂的大殿里,他与她前后错立,夜风森寒,拂衣生凉,此际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