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噩耗惊传天都,皇帝龙颜震怒,谴一万北骑出居庸关入境晋国迎回长公主,晋国与皇域交界的梁州、涿州和广平十万铁骑迅速调集,枕戈待旦,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皇帝旨意颁下,晋国朝野上下震动,只是风华宴后晋王就一直未曾回都,停朝了都快大半个月了。消息传到琼宫后,久久没有动静。群臣们心下暗自揣测,恐怕这战事真要一触即发。可如果两国开战,晋国独对锋芒,也不知北齐和南秦的态度,这对晋国来说又是大大的不利。文臣们私下惴惴不安,只道这场祸事从天而降,说不定是他国间者故布疑阵借风华宴设下这个借刀杀人的圈套,可说一道百,长公主在琼宫遇刺是千真万确的,晋国逃不脱护驾不利的罪责。武将们却各个摩拳擦掌,自古武将立功都在战场,他们自然不畏战。
在众说纷纭里,从琼宫传出王诏,允许皇域骑兵入境,晋王这道诏旨刚下,满朝哗然,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的折子就似雪片一样飞叠至了晋王的案头,萧樾却看也不看。
对此事不置一词的人,满朝上下只有一个人。
冬寒风雪,孙廷裕称病卧居在家,门前臣工同僚们不管候立多久,他一概谢客不见。孙廷裕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早已出嫁,近日里孙小姐带着两个小孩子回到了祖宅。
“父亲,新熬好的芝麻糊,您尝尝。”孙小姐端着热乎乎的芝麻糊来到东厢,看到父亲正手把手教着自个儿的外孙女写字,另外一张桌上,他的小外孙正拿着他最爱惜的东来笔描写字帖。
两个小孩子闻听到她的声音,都抬起头甜甜的唤了声,“娘亲。”
“去吃点心吧。” 孙廷裕将小孙女从椅子上抱下,两个小孩子欢天喜地的跟着乳娘跑出了东厢。
“父亲。”孙小姐将白瓷金漆的碗搁置在案,目光低垂着。
孙廷裕将笔搁回案架,身子一仰靠入圈椅里,声色不动的看向自己的女儿,“淮言也按耐不住了,要你来探听些风声?”
徐淮言,御史台中丞,也是孙廷裕的女婿。
孙小姐面有愧色,有些踯躅道:“淮言说王上鲜少不批复回折的,如今御史台一连好几折送去了琼宫都是有去无回,他是有些担心……”
孙廷裕抬眼,打量着自己女儿,对她说,“那你担心吗?”
孙小姐笑了笑,回道:“女儿倒是不怎么担心,这几日里父亲门前的臣工有多少女儿大约也知道,王上没批复御史台的折子,恐怕三省五部的折子是都没批。”
“这话你没跟淮言说吗?” 孙廷裕捧了一碗芝麻糊在手,碗里浓稠的羹糊里还撒着些研碎的核桃仁,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孙小姐苦笑微抿,叹息道:“他一直说女子不言政,女儿的话他听着也只是将信将疑。”
“你的远见卓识远在他之上,他倒是还质疑你的话。” 孙廷裕冷哼,手中调羹重重掷回碗中。要说这女婿,还真不是他看中的,一介酸儒文生,眼光不厉辣,手腕不玲珑,普通到泯然于众的一个人,若非仰着他这个岳丈的名头,他的仕途绝难一番风顺。
奈何这个千般不好的人,却写得一手好诗词,当初他就是以一阙《梅隐》掳获了相府千金的芳心,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孙小姐望着自己父亲的神色,慎重开口:“淮言觉着王上准允皇域骑兵入境,则是没了晋国士气,寒了前朝大臣之心,王上有伏低之意,恐怕是畏惧了天都铁骑和圣上。”孙小姐见自己父亲面色沉着,心下猜测又笃定了几分,“要说王上会有畏战之心,连女儿一介妇人都是不信的。”
如今在位的的晋王,深心难测的帝王,手中有雄兵良将,丰厚的物资粮草,他又有何惧一战?只不过战事不该起在眼下,不该因着这个由头,长公主琼宫遇刺,于情于理于法,错都在晋国。
孙廷裕看着自己女儿,目露嘉许,心下却又有一丝遗憾,只惜于她是女子之身,“前不久,有一个人被悄然迎入城外蝉觉寺安置,你可知那人是谁?” 蝉觉寺是王族法寺,倚山而建,十分清幽。
孙小姐秀眉略抬,心中梳理了事情始末,一时豁然开朗:“父亲会如此问,想必那人应在众人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女儿猜那人是……”她顿了顿,脸上的笑透着了悟,“齐国的沭阳公主。”
风华宴罢,除了临安公主还在琼宫外,南秦的安平公主和北齐的沭阳公主已于次日离都回国,只不过北齐沭阳公主鸾驾已走,而本人却被孙廷裕亲自接到了蝉觉寺。
天光耀晴,春风一渡,化去了宫檐廊下的雪水,宫娥内侍低眉垂眼的行走在琼宫里,一点声息也不敢出,这二十多日来盘桓在琼宫上空的阴霾,凝聚在帝王眉眼间的霜意,一日未曾消散。
从早上御医问诊后,萧樾就一直站在琼台上,玉石青阶上早被洗刷干净,那夜血溅琼台,猩红的艳色在玉砖上蔓延泅散,如今已被擦去了痕迹。琼台上焕然如新,纤尘不染,而她身上的伤却未曾转好。
御医说她的伤差点伤及心脉,万幸的是偏差了半分,伤势虽然在慢慢愈合,但是长公主身子孱弱,自伤后一直未曾转醒。
长风满袖,阳光照耀在他王袍金纹上,焕出熠亮的光彩,他站在琼台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深壑山涧,崖下飞瀑流坠,音如鼓瑟。
身后内侍远远垂目敛袖静立,不能上前,也不敢上前唤他,有人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