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之初,南方天气还是温润多泽,越近北方就越冷。
一辆普通的简车停在鄂城的城门外,身后粗粗只有十多骑护卫,吴归正从车上踱下,他身上已经早早披上雪裘御寒,但是平原上的寒风忽烈,即便日头正好,但阵阵冷意还是直渗到人骨子里去。
城门前已经有人侯立多时,吴归正抬眼看去,那年轻的将军身姿挺拔,雪甲银盔,如天降的战神一般英武不凡。
北雪将他引入城中,他身后十数骑兵被另行安置。或许是为了迎接南秦来使,鄂城街上另设了戒严,此刻正值午市时分,路上除了有军纪森严的骑兵外并无其他百姓身影。
来到一间别馆前,屏退了扈从,北雪引着吴归正绕过府前影壁,后面是一座偌大的人工湖泊,青碧的池水里菡萏萎谢,花色锦鲤沉在水底缓慢的摆尾游曳,一道九曲桥架在湖上,两人行走其上,长风吹来,双袖便盈满了风。
曲桥对岸走来一个女子,行步间风姿绰约,珠灰色的斗篷拢住样貌,让人瞧不清楚。她见有人迎面走来,又将风帽拢低了些,退站到一旁。
北雪目不斜视的走上桥岸,径直往内府走去,吴归正走过的时候眼风略略一扫,那人正侧身跨步上桥,微风撩起斗篷的一角,显出里面的云裳衣袂红艳似霞雾。
后院园林里树木枝叶凋零,满目萧瑟,地上色彩斑斓的雨花石叠成一条小道,蜿蜒铺成。
北雪停住步子不再往前,吴归正抬头,看到前面一间普通的竹舍,门扉微敞,有丝飘袅的香气传来,似乎是酒香。
“吴大人,屋里请。”一路行至此处,他才开口讲了第一句话,语声温润好听,不似他的人那么冰冷不可亲近。
“多谢将军引路。”他欠身致礼,聊表谢意。
他只道一句:“不必言谢。”话落后,转身便走了。
吴归正略整了衣襟,走向竹屋,抬手推开半掩半合的门扉。
屋内烧着火炭,温暖驱散了初冬的寒意,素衣清鬓的女子正坐在桌案后,不染胭脂不着珠翠,桌上温着一壶酒,香冽四溢。
“本宫已久候吴大人多时。”她抬眸而望,落落一拂袖,邀他对面落座。
吴归正肃然振袖跪地见驾,深深低头,“臣吴归正,参见长公主。”
淡淡笑声传来,那声音如海风般邈远好听,“吴大人免礼,请坐。”
吴归正恭然应了,在她对案落座,身上裘氅曳地,手中握着一盏温酒暖了冰冷的掌心。
“一路行来,可还顺遂?”她关切询问。
“有顺遂也有些麻烦。”他一板一眼的恭敬回道,“不过一切麻烦都不足道。”
“呵呵,只是我这儿倒也有些事,怕会麻烦到吴大人。”她缓声笑道:“我方才得知一个消息,南秦国主大行,遗诏行书说将由第五子继承王位。”她说这话时,平静的仿佛是在讲着闲话家常,纤如玉裁的五指执了鹤颈长壶为自己杯中又添满香酒。而他听到这一席话,神情却骤然僵了,这才离开了一月有余,王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凰王一直身体硕朗,怎么会说没就没的。
他脑中思绪一片繁杂,许多线索理不清楚,开口想要问,却一时半会不知从何说起,他仰首饮尽杯中的香酒,温酒已凉,一口喝下去只觉如火灼喉,皇域的汾酒辣的实在太够劲道。
“臣与家父原本拟定的方案是引出南秦诸子夺位的大乱,借以削弱南秦的内防势力,先帝在时也曾作此打算。”他手中握着青釉色的冰裂杯,拇指缓缓抚过杯沿,“只是听长公主此时所言,怕是这计划要做些添减了。”
诸侯夺宗,圣庶夺适,古来有之,为此江山分崩,山河变色的也不鲜见,只是如何挑起内乱说来简单,其中所设计谋所费心思只怕常人难以想象。
“先帝为此筹谋了多年了?”她低低开口。
他沉声回道:“大约有十年了。”
十年了……先帝与吴家费尽心机布间此局,若成功挑起内争倒是真能将南秦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恐怕吴大人的计划要大刀阔斧的变上一变了。”她擎杯在手,目光凝定如初。
“长公主的意思是?”他觉得在达成共识这一点上,他们已经与长公主与皇上产生了偏差。
“南秦作为我们或可倚赖的盟友,还不能乱。”她抬头望定他,一双眸子璀璨耀人,像是寒夜里的北星,“凰羽桀也不必再回南秦。”
“这是殿下的意思?”吴归正不动声色的问。
她曼声微笑:“此亦是皇上的意思。”
话说到此处,他们的心迹和意图都明明白白的放在了桌面上,只是,“南秦真的能够倚重吗?”
他并不是第一个提出质疑的,这次她不答却问,“吴大人觉得呢?”
他歪头想了想,“若凰王还在倒未必不可以。”凰王重情义,为人练达爽快,能得他点头相助,必然不会动其他花样脑筋,“可如今是五公子继位,五公子此人……”他顿了顿没有说完。
“哦?又是怎样。”她倒是饶富兴致的问了句。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五公子常年不在王都,鲜少有人见过他,要说为人手段臣还真说不上来。”他将手中的冰裂杯搁回桌上,双手掖在身前,“不过凰王却是最爱重这个儿子。”他顿了顿,见她纤长手指漫不经心的转动酒杯,脸上一丝笑容绽在唇边,似香上初露,“长公主何以见得,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