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擦吧。”洳是取出贴身带着的一块帕子,扬手朝他掷去,他一抬手就稳妥的接住,雪白的丝绢上不绘花色,只在一角绣了个凤字,针脚不算缜密,想来应该出自她手笔,夜隐幽笑了笑,将帕子攥在手中,又听另一头传她来不甚自如的声音,“你把内衣也脱了烘一下吧,不然穿着也不舒服。”
她一边说一边抱着阳阳又往旁边挪了几分,他挂着的衣衫正好挡住彼此的视线,也避免了两相照面的尴尬。
夜隐幽依言脱了内衣,上身打了赤膊,坐在篝火旁倒也不觉得寒夜多冷,他手中攥着紫玉金蝶笛,笛身上还有雨水痕迹,他五指伸开轻抚而过,将水渍全部擦去。
“好热。”原本还安安静静睡觉的阳阳,突然扭动起身子,将身上盖着的衣服一脚踢开。洳是忙环臂将他制住,轻声哄劝,她活了十多年,第一次使出浑身解数的哄一个人,可人家还不怎么领情。
阳阳就在她怀里折腾,翻来滚去的不得安生,口中喊着“好热,好热……”
忽然洞中响起笛声,一则《安神曲》轻盈而舒缓,如静水流淌,漫过荒芜苍茫天地,一路解开封冻,温柔之音直抵人心。
阳阳逐渐安静下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不再挣扎,沉沉的又落入梦中,洳是抱着阳阳,伴着飘渺的笛音,自己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绵沉,恍惚着醒来的时候瞧见面前火焰渐小,而洞外第一缕晨光已经照落进来,金束光芒里飞舞着絮絮的尘灰。
她没敢挪动身子,直觉自己靠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眸光微睐,瞧见他只着中衣,衣襟松松散开,露出微敞的胸膛和垂覆一侧如缎般的长发。而他的外衫正盖在她和阳阳的身上。
“醒了么?”耳畔响起他的声音,低沉的音色带着一丝倦懒,想来他这一夜都未曾合眼入眠。
“恩。”洳是低声而应,身子往旁边一倾便离开了他的肩头,怀中的阳阳还在睡,她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惊喜的发现热度居然退去了。
“让他再睡一会儿吧,看来是真累了。”夜隐幽又替他号了下脉,脉息稳健平缓,这小鬼头的恢复能力倒是无匹的彪悍。
“恩。”洳是抱着阳阳,仰首看向他,见他神色有些疲倦但眼神清澈,关切的问道:“你要不要歇一会,这有我看着。”
“无妨。”他淡笑自若,浑不在意,习武之人几日不眠不休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略整衣袂,走到一旁石墩上屈膝就坐,身旁放着只玉簪环扣,他自顾梳整鬓发。此刻无镜照容,也无梳子捋发,自己缠发盘髻总归是不太利索,何况又是他那头垂腰覆地的长发。
“我来帮你。”洳是轻放下阳阳让他舒服的躺在草堆上,三两步的跳到他背后,笑吟吟的毛遂自荐。
“你会?”他低声而问,眉头微不可觉的蹙起,折成双眉间一道浅而淡的皱痕。
“以前我看师姐给师兄盘过发髻,也不是很难。”她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过他的长发,他穿着雪白的中衣,更衬得他墨缎似的长发又黑又亮,她以指为梳,捋过他的长发居然就那么一顺到了底。
“你是怎么看的?”他低声微笑,眉目舒展。梳发盘髻这么私密的事儿,她八成是躲在哪里偷看的。
“唔……这个么,就别深究啦。”她不由自主的红了脸颊,小时候不醒事,趴在墙头偷看过,那扇雕花木窗半开半掩,屋旁桃树正在开花,粉色桃花灼灼芳华。她看到师姐拿着篦子很认真的为师兄梳发,师姐做事练功向来吊儿郎当,却在此事上用了十分的心思。小时候懵懂,等真晓事了之后,就再没干过趴墙角偷看的事,只是自那以后一切又都变得不像从前了。
她骤然沉默下来,学着以前师姐的手势,一丝不苟的为他梳发盘髻。
“万事皆有因果,你不必太过介怀。”他突然说出这番话,彷佛真的与她心意相通似的,她的心念所想,他总是知道的。
洳是将编好的长发盘起,一手拿过玉簪环扣想将发髻固定,脸上的笑也显得漫不经心,“你们算命的是不是总讲因果?可我却不信因果轮回之说。”
他的玉环扣构造奇巧,竟不似她往常所见,扣环的时候她总不能恰当的将玉簪插.入,她研究了一下暂没看出破解之法。
他突然伸出手,温软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攥住,一手扣着发髻,一手将发簪斜插而入,他说:“不还有句话叫事在人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