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不冷,你可别着凉了。”她说着就要脱下狐裘,常年习武之人根本不畏寒暑,在寒冬腊月天里穿着轻薄也是常有的事儿。
皇上却一手扣紧她的肩膀,擎撑的纸伞为她劈开一方晴空,碎雪飘然旋落在他肩头的日月文章上,“今日朝会时,有古兰来使请见,说是商谈重订两国边贸契书,重开两境商路。”
洳是手下动作滞住,心下如被雪透,皇兄不说突厥却言古兰,看来完颜灏真的复立了古兰,昔年那个雄霸北方的强大王朝,终于再次出现了。
突厥与凤朝双雄对峙数百年,南北物资多靠私货贩运,如果真能化干戈为玉帛倒是好事,但真会有如此顺遂?
“大臣们怎么看?”洳是问道,转过流芳水榭,再往前面不远就是曲江池。
“朝中大臣意见各有不一,大部分人并不看好此次议谈。”皇上缄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冷淡,“即便我们有心,怕也是力所不逮。”
洳是自然明白皇上话中意思,如今与突厥接壤的边境土地全部不是帝都辖域,北齐、西楚、南秦,没有一个是他们能够管得着的。如果重开两国商路,要从何处入境倒是麻烦事。
曲江池为人工开凿,湖上架设有复廊,廊上挂着暖帘,隔绝了九寒天里的冷风。两人沿着九曲回廊缓缓而行。
“如果是担心商旅入境的问题,倒是可以解决。古兰与楚国疆域相衔最多,届时只要楚王和临安公主能促成此事,自然事半功倍。”北齐和南秦她没法子,可她师兄那儿绝不是问题。洳是抬眸而望,迎上皇上深邃的目光,“那皇兄的意思是?”
“各取所需,两相安容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皇上语声淡淡,并无多少情绪起伏,“哪怕是暂且安容也是好的。”至少从完颜灏当下的用意来看,他是不愿再次挑起两国干戈的。而他们彼此间物资都各有匮乏,若真能促成商贸交往,对两国来说皆是利大于弊。
“就臣妹所知,突厥境内有多处盐湖盐山,产盐丰富,倒是可以做一番计较。”前往晋国的李聃已经无功而返,而在南秦的苏惟也才传来回复,仍旧还在磋商中,成功与否真不好说,就算是成了,南秦能够供给的用盐对皇域来说也是捉襟见肘。
“朕也有此打算,只是单独购盐目的太明确,还需做些其他添附。”皇上长眉略轩,广袖拢纱负在身后。
“突厥人最好的就是马了。”洳是婉转笑说,“太仆寺曾用北地大马与我国麟驹培育出新的马种,足筋稳健,不但适合长途奔袭而且体格方面也适合我朝军将驾驭。”
皇上目光深深望着她,眼中神光流转。
两人一路说谈,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太极殿,转过朱漆回廊,来到御书房,左右宫人挑开暖帘,侍候长公主褪下雪狐轻裘,有人捧来铜錾龙纹手炉,洳是转身就将它塞到皇上怀中。
“皇兄还得要御笔朱批的,这手可不能冻伤了。”女子青葱温软的五指将他冰僵的手捂住,来回轻轻呵揉。
“好了,哪有如此不济。”皇上反手将她五指扣入掌心,脸上笑意蔓延,眉眼间俱是温柔神色。
“为何御书房感觉有些冷?”洳是突然蹙起眉头,回眸望住束手站在一旁的侍丞,“没烧地龙吗?”
按理说烧着地龙的暖阁应该是温暖如春,而此刻御书房仍旧有些寒意。
“你错觉了吧。”皇上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内侍领命刚要退下。洳是却将一人唤住,让他沏杯茶来。
皇上返身走到御案前落座,案头堆叠了小山般高的折子,皇上随手拿过最顶上一本翻开。内侍端来热茶,洳是接过后掀开茶盖,倒也不用,就盯着那散发袅袅茶雾的茶盅看。
“皇兄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洳是走到御案前,将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盅搁置,前后这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她宫里的金丝火炭分例并未减少,但显然御书房地龙里没有铺足火炭,宫中即便有人会疏忽,但在御前执事的人绝无可能犯这种错误。
皇上正在提笔御批,闻言抬头,看到她站在书案前,眼瞳熠亮,光可鉴人。
“十一月末的时候山溪煤矿发生大面积坍塌,死了不少人,产煤量也锐减。北齐商客有意提高煤价,太府寺预算有限也不能大肆采买,本来送到宫内的金碳是不会少的,可是一斤金碳需要逾百斤的普通煤才能提炼出来。若是如此恐怕一般老百姓很难熬过这个冬天,所以朕诏令裁剪今年宫内的用碳。”皇上将御笔沾满朱墨,低头做批。一旁执砚内侍战战兢兢的研磨,头也不敢抬。
前有晋国遏制盐流,现在北齐又来阻碍煤运,谁都想压过他们一头,试探皇域态度,触他们的底线,实在可恶至极。
此次古兰使者前来议谈,皇上有意让裴桓携天子贺书随古兰使者前往坤桑,再与古兰皇帝详订议和之事,期间各种斡旋,或许古兰会是他们的一个契机。
“皇兄,臣妹想此次与裴大人一起前去古兰。”洳是深思熟虑后,作下如此决断。有些事裴桓未必敢当下决定,南来北往书信通往又极耗费时间,然而时不我待,“臣妹会极力助裴大人促成此事。”
皇上听闻后却并不说话,手腕顿住,笔尖赤墨滴落书帛,如血泅散。他抬起头望着她,眉睫上似被霜凝,透出寒意。
夜过子时,殿外风声呼烈,尖啸声盘旋不歇。
凰靖坐在御案后批着堆垒成山的奏折,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