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那间农家小屋里,那个年轻的女播音员拿着稿子,满脸通红地对着话筒说:“江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重要新闻,我英勇的江淮人民解放军与兄弟部队黄淮人民解放军全力配合,胜利地进行了任河圩战役,一举歼灭国民党69军两万一千多人,击毙敌中将军长邓寅奇,创造自卫战争爆发以来,我军一次战斗歼灭敌人一个整军的范例,这一战役标志着我军战术技术水平跨上了一个新台阶!”
林河西北边缘的一个小村子,常戈、罗正平等人此刻坐在村口的草堆上,相视无语。旁边池塘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阵阵波纹,水塘边的大柳树光秃的树枝也晃动起来,起风了。
见冯滔走过来,两人便站起来。
“报告,一营完成了掩护全师转移的任务并冲出敌人包围,现在归队。”细高挑的冯滔现在更显瘦长,长方脸变得细长,原本就明显的颧骨也更突出了。
“辛苦了。”常戈握着冯滔的手说。
“辛苦倒没什么,只是没能守住林河。”冯滔布满血丝的眼睛湿润了,晶莹的泪水涌出了深陷的眼眶。
“冯滔,这事怪我。”罗正平拍了拍冯滔的肩膀,“第一师一开始就没有死守林河的任务,江淮分局只是要求一师机动防御,拖住74军,为主力打歼灭战争取时间。”说到这里,罗正平脸上露出一丝愧色,他这次特意亲临林河前线当然还是想守住林河。“受上次保卫战胜利的影响,我的头脑也有些发热了,心想74军就那两下子,再打赢一次没问题,于是我就提了个‘打好第二次林河保卫战’的口号,这是我的失误,动员口号没提好。”
“不,我也有责任。”常戈也面露愧色,“我没想到敌人会在那鬼地方钻空子,本来林河可以守住。”
“下一步怎么办?”冯滔问道。
常戈说:“江淮分局研究了一下当前形势,任河圩战役开始前我们有四座县城,现在全被敌人占领。为了保住江淮,谷司令员曾设想在敌74军由林河向徐楼驰援的路上设伏,再打一个任河圩式的歼灭战。可狡猾的唐金山一连几天都趴在林河城不出来。鉴于我们在江淮既无歼敌战机,又无立足之地,江淮分局决定,除留下一部分部队就地打游击外,主力全部转移陇海路以北,与黄淮部队汇合。”
“放弃江淮根据地?”冯滔吃惊地瞪大眼睛。他当然清楚,撤退就意味着战争的结束将遥遥无期。虽然自卫战争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上级领导一方面为放弃江淮根据地做撤退准备,另一方面,也极力争取至少保住一部分根据地。他当然清楚其中的奥秘,共产党只要能在江淮站住脚,就能很快赢得胜利,任河圩的胜利让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就在昨天,根据战局态势,他还在乐观地憧憬着,内战即将胜利结束。在辞旧迎新的除夕黄昏,他的那一位,头戴水红色细呢贝雷帽,脖子上系着紫色丝巾,身穿深黄色呢大衣,配着紧身黑色毛料长裤和黑皮高帮高跟鞋,挽着身穿灰色棉大衣和灰色细布中山装、脚蹬黑色圆头皮鞋的他,漫步在林荫路下。千万根细长的柳树枝低垂在半空,树枝上长满了许多突起的嫩芽。路边的腊梅开满了黄蜡色的坛口状花瓣,散发出浓烈的香味。成千上万片宛如米粒大小的雪花从天而降,在空中悠闲转动着轻盈的舞步。远远近近,许多人家都在燃放鞭炮过年,电光闪烁,火蛇飞窜,响声震荡,烟雾缭绕。一股清风迎面吹来,把冯滔那一位脖子上的丝巾吹拂起来。绣着多片花瓣的丝巾翻卷着,遮住了她的脸庞……
但是,仅仅过了一天,冯滔的所有美丽憧憬就被突如其来的变局冷酷地撕碎了!这让他怎能不感到惶惑和迷茫呢?此刻,他瞅着两位领导,神情还是有些不甘心,“主力刚刚在任河圩打个大胜仗,现在我们可以集中兵力反攻林河,夺回林河呀。”
常戈明白,夺回林河,形势仍会好转,但却苦笑了一下,“你的想法很好,只是目前唐金山据守林河,附近又有第七军和28军接应他。我们现在要打林河,就得同时跟蒋军三个军交战。”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眼下,我们还没有打更大规模歼灭战的能力呀。”
冯滔转了一下眼珠子,“我们可以分散打游击呀。抗日战争的时候,形势比现在还坏得多,但是我们靠分散打游击,最后都保住了江淮根据地。现在,我们分散打游击不是也能同样保住江淮吗?”
常戈这会儿笑得很自然,“过去分散打游击,是依据当时的环境。今天,集中兵力打大仗,同样也是依据现在的环境。”
“我们在这里跟日本鬼子斗了八年,没被日本鬼子赶走。如今打了半年自卫战争就北撤黄淮,只怕有些战士想不通吧?”冯滔其实还是自己心里想不通。
“这不奇怪,”罗正平拿出几页稿纸,“这就需要我们向干部战士说清楚,我们今天撤退不是一去不回来,而是准备以后的大反攻。我受分局委托,草拟了一份《告江淮人民书》,你这演过戏的大明星给推敲推敲吧。”
这个《告江淮人民书》并没有对外广播。还在冯滔看稿子的时候,一个坏消息顿时让罗正平嘴巴张的老大,眼睛瞪得溜圆。刚才有几架敌机轰炸了江淮电台所在的五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