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是做不得用了,可先前已经埋过那么多钉子下去,如果这次不动手,下一回去哪里再找一次交趾屠城?
赵显咬了咬牙。
做,还是不做?
他抬起头看了看桌案上的历书。
算算日子,护国公周严应该也快到桂州了。万一他真的驱退了交趾……
赵显打了个寒颤。
应该不会的。看张谦这一段时间给自己发回来的密函,整个广南西路加起来,军士都不到八千,就算添上他从凤翔带过去的精锐,也不超过一万人,邕州、钦州、廉州已经死了四五千,还有许多分散在其他州县的。
周严最少也要留下两千守在桂州吧?
上一回张谦来信说已经把田储那个竖子遣去了邕州,给了他八百精锐,这样一算,留给周严的,最多也就三千兵马。
赵显的心砰砰直跳。
如果不管张谦那边,自己这里先慢慢布起局来,至少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李德才!”他叫道。
守在殿门口的李德才连忙弓着身子进了门。
“去看看朱师傅到了没。”
福宁宫久失修缮,缺砖少顶的地方到处都是,虽然早已吩咐了下头人,可拖了这许久,也不见人来补上。
盛夏之日,太阳起来的早,刺眼的光线就从那瓦片空缺之处漏了下来,刚好照耀在赵显的脸上,弄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赵显烦躁地从喉咙里冒出一两句闷咳,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角落里的日晷,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田太后那张令他恶心的脸。
真是个老不死的!
过了片刻,李德才匆匆从外头回来了,禀道:“朱师傅已经在延和殿候着了。”
赵显连忙站起身来,收起桌上的密函就往延和殿而去。
大学士朱炳正在延和殿中翻阅赵显的功课。
他已接近花甲之年,这于民间早该是含饴弄孙的年龄,可在朝堂之上,这个岁数才将将是重臣们显赫生涯的开始。
当年一起指点政事的同僚,大部分仍旧站在高处,只有朱炳,他因为先帝在时曾经弹劾过彼时田皇后的弟弟承恩公勾结富商,强买民田,又翻出了对方曾经留宿教坊司的违法之事,重重得罪了田皇后。
等到肃王谋反,小皇帝赵显临时继位,田太后开始垂帘听政,这就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以他文名兴盛、才学过人为由,将他派去给赵显讲课。
寻常教授皇帝的大臣,哪个不是身兼实职,只有他,盛年之时,却仅是领了个喝茶点卯的虚衔。
朱炳心不在焉地翻着赵显做的文章。
小皇帝的资质确实不好,无论是看事情,还是做文章,总是抓不到重点,反而老纠缠于细枝末节。
做皇帝的,不专心于做学问倒是无所谓,可他对国是社稷也不是很上心,总把时间精力花在了解朝中势力分布、权臣的花边小道、市井流言之上。
田太后一个五旬上下的女子,尚且每日卖力处理政务,赵显作为不到二十的壮年,居然连好好坐上半日,背一背他江山的州县名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朱炳忍不住摇了摇头。
上回在大朝会上,好不容易有个不晓得田太后脾性的人跳了出来,替小皇帝鼓吹亲政之事,谁知他居然如此不争气。
广南战事已经蔓延了这么长时间,自己也向他上过不下五次的课,关于州县、居民、官员情况更是说过无数次,可他居然连广南西路的基本情况都答不出来。
因为普通的事情被田太后堵住嘴也就罢了,为着这样重要的国是被当堂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次数多了,普通的朝臣又怎么会再给当天子的尊重、敬畏呢。
赵显回到宫中阴沉沉地发过脾气,倒过头来,不想着好好进学,以后找机会显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反而是本末倒置,旁敲侧击地打探到底有谁在那次大朝会之后透露过对他的轻蔑。
广南西路不过二十五州,到了昨日,他无意间问起来,赵显依旧还是有半数名字说不上来。
朱炳叹了口气。
田太后想都不想,随便抛出一个问题,赵显就答不上来。
她吃死了这便宜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朱炳心中略有些苦涩。
没办法了,除了把赵显推上那个位子,他别无他选。
不过他究竟是经历过多年宦海浮沉,脚踩过无数人爬到高位上,能攀多高,就能忍多久,只要有一丝机会,绝对不会放弃。
田太后已经老了,赵显还不过二十。
鹿死谁手,犹未可说呢。
何况……
朱炳听到小黄门在门口通传,是赵显到了。
他站起身,看着赵显焦虑地朝自己走过来。
有一弊必有一利。
这皇帝虽然蠢,可哪有做臣子的想要天子聪明的。
扶着他挣位子也许不容易,可等尘埃落定,控制起朝政来,就简单了。
“张谦如今还未醒来,我们的事情,还能不能照常做?”赵显一坐定,连例行的问候都来不及,就开始问起来。
朱炳不打算帮着赵显下决定。
赵显虽然没什么主意,可性子狭隘得很,他若是觉得自己太过强势,少不得要挂在心上。
朱炳道:“陛下觉得呢?”
赵显犹豫了一下,“这次机会等了这许多年,大战大乱又不是时时都能碰上的,如果不动手,实在是太可惜了!况且张谦留的人手也不多,他们父子如今都陷在了广南,若是时间一久,我怕